竟覺得渺茫。他扶住額,微微歎息。他求的到底是什麼?隻是麵前嬌花一般的容顏麼?不是的,他知道,遠不止這些。但是她呢?她在他門下三年,於他來說,遠比那些虎狼兄弟重要得多。
他仰頭灌了兩口酒,燒刀子烈性,一路辣辣的蜿蜒而下穿過他的胸膛。再調過頭看她,她握箸的手簡直就像牙雕,曾經安靜的在他掌心裏停留過。她讓人憐且愛,可是卻生於王謝。
“細腰。”他低聲喚她。
她抬起頭,幼鹿一樣大而清澈的眼睛,木訥的嗯了聲。
他多想靠近她,越渴望,越是痛苦的煎熬。他吸了口氣,“從前夫子太嚴厲,以後對你好些,好不好?”
她懵懵懂懂的應,“夫子嚴厲是應該的,學生沒有怨過夫子。”語畢複一笑,“不過若能和顏悅色些,那再好也沒有了。”
他的唇角漸漸揚起來,她是高興的,他奇異的覺得滿足。食案窄而長,她就在對麵,觸手可及。幾乎不受控製的,他探過去握她的手。她惶然看著他,竟沒有女子的嬌羞,“夫子怎麼了?手冷?”
他臉上倏地五光十色,索性道,“我身上也冷。”
她咂咂嘴,“我就說麼,穿得少了會著涼。”邊說邊回頭,奇怪兩腋侍立的人不知什麼時候都退盡了,連無冬無夏也不在。這下子比較麻煩,想叫人給他加件衣服都不成。她想了想道,“我到外頭喊人來,再給你攏個炭盆好麼?”
她說“你”,沒有用敬語,就像是對等的兩個人很鬆散的交談。他站起身,款款而來,“不過略有些,不值什麼。”
其實屋裏燒了地龍,溫度也不算低。彌生納悶著,她一個女孩子都不感到冷,夫子是男人,男人怕冷真是稀奇得緊。
“莫不是回來的路上凍著了麼!”她琢磨著,“早知道坐馬車多好,外頭下著雪,看受了寒氣……”
她隻顧聒噪,他聽她囉嗦也不嫌煩,心裏盼到了極致,便不再顧忌那麼多,傾前身就把她抱在懷裏。隻喃喃道,“別動,讓我暖一暖。”
彌生瞬間僵住了,這是怎麼話說的!先頭在府門外抱她,不過是看她嚇得可憐安慰她。那現在呢?不鹽不醬的,算怎麼回事?
她心跳如雷,血潮澎湃著直往臉上湧。想起夫子光溜溜的胸膛就叫她難堪,貼得也忒近了。這會兒進來個人,豈不是滿身長嘴也說不清!她左思右想兩難得很,早前王祥還臥冰求鯉呢,如今夫子冷,她晤一下……應該也沒什麼吧!心中雖坦蕩,到底不能泰然處之。他的鼻息還在她耳畔縈繞,現在半點看不出有尊長高高在上的威嚴。他就是位尋常的郎君,還是位相當俊俏的郎君。
彌生咧著嘴開始胡思亂想,世間難得的美人兒呀!能給這麼漂亮的夫子當暖爐,實在是榮幸之至。推開他麼?說真的應該推。可是怎麼辦呢,她似乎也貪戀,舍不得從裏麵掙紮出來。
他的手覆在她的背上,窄窄的孱弱的,用力按向自己,可以填進心裏去。他又俯下些,這樣可以和她挨得更緊密。她在他懷裏,人繃得直挺挺的。他夷然笑起來,目下還沒適應。不過不要緊,多抱兩次就習慣了。
彌生暈淘淘,突然想起剛才來請安的胡姬。她遲疑道,“要麼夫子等一等,我出去找人傳話,把小夫人們請來?”
“叫她們來做什麼?你不是很有孝心的麼,才晤了這麼點時候,就不成了?”換做平時應該義正嚴詞的話,現在說起來也頗為綿軟無力。又道,“還有你嘴裏的小夫人,我同你院裏的人交代過,她們沒有轉達你麼?你和她們不是同一類人,日後遠著就是了。”
她貼著他的胸口,他說話的時候胸腔嗡嗡的震動。她稍離開些,抬頭看他,“夫子,你這個取暖法很怪異。我身上的夾襖那樣厚,能晤著你什麼?”
她真的是個很敗興的丫頭!他滿懷的柔情生生被打斷了,蹙眉放開她道,“愛怎麼取暖是我的事,還要你來教我?”
彌生有點難為情,這話怎麼理解?他抱的雖然是她,但是也不與她相幹嗎?夫子的心思果然不是常人能猜透的,於是她安安分分閉上了嘴。重新伺候他坐下,給他斟酒,陪著笑臉道,“夫子說得是,學生愚鈍,什麼都不懂。夫子做事必定有夫子的道理,我還要問出口,更顯得我笨了。”
他坐在圈椅裏,神情淡漠。姿態優雅的掖上了敞開的胸襟,才道,“知道就好,往後留神些,不要一再的挑釁本王。王府和太學裏不同,犯了錯是要請簟把子、請笞杖的,可記住了?”
夫子的一舉一動都叫她讚歎,他在家裏不說“為師”,換了口吻自稱“本王”。這樣的驕矜自負,氣勢如虹,彌生立刻崇拜得五體投地,哪裏還想別的什麼想法!諾諾應道,“學生記住了,下不為例。”
慕容琤乜著眼點了點他高貴的頭,“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著吧!明日五更我要上朝,你晚些出門無妨。叫人往後麵車馬間傳話,套了車送你過學裏去。自己不要一個人走,怕你迷迷糊糊走丟了,又要費我的事。”
彌生插秧道是,“學生聽夫子的示下。”
他瞥了她一眼,“過兩日宮中設家宴,你隨我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