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微微顫動了下,調向別處,“我原先倒沒有那麼恨他,是他昨天晚上太出格。”這也是實話,雖然鏟除六王是他肅清道路必須的一步,但確實如他現在說的,經過這件事,他更是恨他入骨。若說冷血,他也不否認。其實慕容氏的血液裏或多或少都留有狼性,兄弟間並不像一般祁人那麼和睦。就算表麵和樂融融,私底下一點口角都會累積成深仇大恨。這是所有帝王人家的通病,心思窄,揪著一點什麼就無限放大。因為爬得越高,離死亡越近,沒有人願意讓自己成為活靶子。
她低頭絞著腰上的流蘇,大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有些戰戰兢兢的。他歎了口氣,“聽說晉陽王命人給你送禮了?”
她唔了聲,“我是想等你回來同你商議呢,要不要把東西原物退還他。無功不受祿,他昨晚上算是救了我,我還沒謝他,倒反過來讓他破費。”
他想了想,“都送了些什麼?”
“是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還有兩卷琴書孤本。”她囁嚅著,“打發人送到王府上去吧!”
她揉著衣角的樣子像是受了欺負似的,他看著好笑,“我又不罵你,你做什麼這樣?”
“我怕你生氣。”她很快的回答,然後又詫異這個擔心莫名其妙,為什麼會怕他生氣呢?
她嬌柔的臉刻進他心底,像沒開峰的硯台,墨塊研磨得重了,留下深深淺淺的刮痕。刮痕深入肌理,難免感到疼痛。他軟化下來,“我不生氣,是他自願送,又不是你問他要的。一套文房也不值什麼,你留下便留下,下回另做東道還了他的情就是了。”
彌生原本是打定主意要還的,可是既然他這麼說了,她自然要按他說的辦。
他朝外看看,穹隆高而廣,沒有半絲雲翳。春日裏難得有不刮風的時候,這樣的天氣滿適合練長卷書畫,因回頭道,“帶上筆墨,隨我上南亭。”自己抱了卷軸和印泥邁出門檻,翩翩然朝遊廊那頭去了。
^o^思^o^兔^o^網^o^
☆、淺愛
作者有話要說:妹紙們,我今天試試防盜,圖以下的正文不用看,全部是打亂順序的,但字數保證完全一樣,放心哈~
南亭其實應該叫弨弓亭,因為位置在太學以南,大家圖方便,直接稱之為南亭。
南亭不盡然是個亭子,那裏是片空曠的廣場。當年嵇康在太學任博士時為三千太學生奏《廣陵散》,選的就是這個地方。如今南亭已經是個統稱,代指道場和弨弓亭。從太學過來有段路,平常沒有大的集會用不上這裏,頂多書庫裏要曬書了才往這裏運。弨弓亭地方寬綽,寫了長卷方便出風陰幹……他是這麼解釋的,彌生當然深信不疑。
慕容琤走幾步,習慣性的回首一顧。她在後麵顛顛的跟著,日光下一張不染纖塵的臉,純潔的模樣,簡直可以和那隻兔子稱姊妹。他惡趣味的笑,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發現個有趣的現象,如今和她走在一起真真就是兔子和狼的故事。隻不過這兔子太過可愛,叫他有些不忍下口罷了。
進了亭子掃開石案上的落葉,筆墨一並鋪排好,便招她研磨。畫紙用素綾,長長的卷軸展開了,拿鎮紙結實壓好。提筆蘸墨兌水,他惆悵起來,“畫什麼好呢?”
她蹲在邊上眨巴著眼睛,“水墨丹青自然以山水為上,夫子可以畫廬山。我沒去過廬山,畫出來,教我飽飽眼福。”
他略沉吟,馨馨然一笑,“那就畫廬山,條畫四副為一組,既然要畫,便畫個大全。”他學變文裏的走板,唱了句,“徒兒,筆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