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傷了兄弟情分是大忌,阿嫂也知道上輩裏的事……”令儀哭幹了眼淚,靜下心來分析宗族裏的舊傷,“說句大逆不道的,大行皇帝當初沒少殺叔伯們。現在新帝繼位,二兄性子好是好,可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性呢!要是誰壞了規矩,觸怒了天顏,到時候腦子一熱,還顧得上別的麼!”她自覺有些逾越了,忙又轉圜道,“我沒有旁的意思,也許那些擔憂都是多餘的,有阿嫂從旁勸諫,我二兄也不至於這樣。咱們姑嫂走得近,我才鬥膽和阿嫂這麼說。有失禮的地方,還請阿嫂恕罪。”
彌生擺擺手道,“你用不著拘著,我們說話隨意慣了,突然一變,我還真不能適應。”
佛生道,“不是這麼說的,等嗣皇帝一頒詔令你就是國母,以後咱們見了也要恪守規矩叫聲殿下。”又看看左右,挨近她耳朵邊小聲道,“我同你講個事,六兄雖有九王提拔,到底隻是個四品的官。你是知道他的,擢升個三品二品也不是不能勝任。他早前坎坷,眼下阿妹登了高位,你替他多拉攏,不枉咱們兄妹一場。”
彌生上次聽見母親說起佛生和謝允的事,原本還不大相信的,現在越看越像,真由不得人不疑心了。她暗自歎息,他們也真不易。自己感情走得不順利,格外能體諒別人的艱難。佛生連孩子都懷了,真要是謝允的,大家別捅破窗戶紙,悶在肚子裏糊塗過也就是了。難為佛生記掛著他,一心想要給他謀好前程。彌生在她手上一按道,“你放心,改元定要重組官員,我要是尋著了機會,一定幫你舉薦他。”
她說“幫你”,佛生一下子變得不太自然,訕訕的紅了臉。
這時候兩個內侍從孝幡底下鑽過來,老遠就對她長揖行禮。礙於大行皇帝才晏駕,不好笑在臉上,又想表現對新主的愛戴,把個五官擠得格外有趣。邊哈腰邊唱喏,“聖人召見王後殿下,請殿下隨奴婢們前往文昌殿。”
她的封號沒有定下來,按慣例仍舊稱王後。彌生應了聲,提著孝帶子下了台基,一路跟他們往宮掖裏去。目下正是新舊更替的當口,各處門禁上加了守軍,十步一燈籠,照得那永巷明如白晝。
聽政殿和文昌殿在一條中軸線上,但是兩殿不通,要從延佳門上繞過去。還記得年頭上出正月的那次宮宴,她受了六王冒犯,夫子忿然帶她離宮。他在前麵走,她在後麵跌跌撞撞的跟著。跑得再辛苦,心裏也是泰然的……她抬眼看看牆頭上的獸麵紋瓦楞,宮裏的長巷子都長得一樣,走在上麵仿佛又回到那時候,莫名有種滄桑感。隻可惜失之交臂,就是百年時光。
說來也巧得很,她將將走到延佳門,正碰上他從裏麵出來。大概是和慕容珩合計了朝中局勢,重新趕到聽政殿守靈去。
迎頭撞上難免尷尬,她下意識的閃躲開,他卻無所畏懼的朝她看過來。有時真恨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四平八穩的,她倒反而忐忑不安。好在邊上有內侍有禁軍,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也不怕他的歪門邪道。
他停下步子對她打拱,“臣才同聖人商議了殿下的尊號,聖人就急著要告訴殿下了。”
彌生還了個禮,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便打算錯身過去。他又出聲阻止,“殿下請留步!上回殿下在臣婚宴上醉了酒,臣這裏一直惦念著,不知殿下回去可曾服藥,如今身上好不好?”
彌生知道他話裏的隱喻,左不過擔心她避孕了沒有。大概也是怕闖了禍沒辦法善後吧!她氣惱不已,負氣道,“勞小郎記掛,藥我自然要喝的,怎麼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呢!僅僅是酒醉一趟,算個什麼!如今一切都好,多謝小郎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