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打醒了她,才看清原來構建在他身上的夢想是虛的,這輩子都不能成真。

她轉身叫從方,“我乏了,回宮去吧!”

沛夫人訝然,“這就走麼?”

她聲淚俱下,跺腳道,“留在這裏幹什麼?給人做笑柄麼?”高聲喊元香和眉壽,“我的氅衣呢?快拿來!”

慕容b見勢不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上去扯住她道,“你聽我說,我……”

彌生憤恨至極,瞪著他的手叫他放開。他並不聽,一味抓著她試圖解釋。她怒上心頭,反手就是一耳光,似乎打得不比王宓下手輕,自己掌心也辣辣痛起來。沒錯,她就是躁透了急欲擺脫。心裏潛伏著洶湧翻滾的怨氣,她無處舒解。一切惡果皆因他而起,不打他打誰?打的就是他這黑了心肝的混蛋!

在場的人都被這出人意料的一巴掌打懵了,沛夫人目瞪口呆,隱隱擔心慕容b要惱羞成怒。待要責怪彌生,卻看她奮力的掙紮,叱道,“放開,再不放開我還打你!”

他眼裏黯然,隱忍著轉過另一邊臉道,“隻要能讓你泄憤,你盡管打。”

宮人們垂首而立不敢正視,沛夫人在一旁傻了眼,見她又要抬手,忙不迭拉住了,“成了,氣也撒了,他遞臉上來你還真打麼?好歹顧念大家的體麵,底下人都看著呢!”

“我還有什麼體麵?都是他!都怪他!”她叫囂著,“我再也不要見到他,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我走!”

慕容b哀哀向沛夫人求助,嘴唇翕動著叫了聲,“大人……”

倒像是兩口子鬧別扭,沛夫人夾在他們中間委實難做。歎了口氣對他道,“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千萬別見怪才好。她在氣頭上,強留她越發叫她惱火。還是讓她回去冷靜一下,剩下的事以後慢慢再議。”

他也執拗,可又不得不放手,臉上出現一種難堪的欲罷不能的神氣。猶豫之際被她掙脫了,再想去夠,她已經提著拖裙下了台階。沒有一點留戀,大步的往前走。飄帶逶迤,邁過門檻,一旋身就不見了蹤影。

他像丟了魂,追上去兩步又停下來。他不明白,為什麼掃除了王宓那個大障礙,沒有讓她有半分的慶幸。那一耳光折損了她的威嚴,他也願意十倍百倍的補償她。將來登了大寶,她自然是他的可賀敦,是這天底下最尊崇的女人。兩代君王的皇後,也不能彌補她受的窩囊氣麼?

沛夫人對插著袖子走到他身旁,“這回是傷心大發了,要痊愈,怕是要經曆一番波折。”

他喃喃,“她若是不能解氣,我可以把王宓抓來任她處置。”

沛夫人皺著眉看他一眼,“我的彌生從小到大都善性,從來不會傷害任何人。倘或要殺王宓,剛才一聲令下就能做到。既然饒恕她,就說明她不願意追究。叫她傷心的遠不止這些,到底是什麼,殿下比我更清楚。”她有些哽咽,“她小小的人兒,如今坐在太後的位置上,我想來就心疼。太後再高的銜兒,終究不過是個寡婦。我的孩子,她過年才十六歲。這樣大好的青春,就這麼浪費在冰冷的長信宮裏……”

他深知道自己欠她,欠得太多,幾乎清算不過來。但是用不著太久了,馬上就能終結這種可惡的生活了。一旦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他有信心可以挽回她。

“我這陣子忙,不能進宮去。請大人幫我一把,替我好好開解她。”他澀然道,“眼下已經鬧成這樣,萬一再有些什麼,她更不能原諒我。所以求大人先替我吹吹風,他日我定不忘大人的恩德。”

他點到即止,沛夫人心裏有了底,頷首道,“你放心,我年下要送東西進宮,到時候再好好同她說。”

他長長揖下去,回身出門,又是那種心懷天下的昂然姿態。沛夫人望著他的背影嗟歎,有些人是注定的皇帝命,九五至尊的派勢長在骨頭裏,臣服他是順應天意。如今隻求彌生別那麼死心眼,大好的日子不要過,別鑽進那窄處,一條道走到黑了。

帝賒

作者有話要說:

眾人的注意力重又回到彌生身上來,如今王宓是死是活就看她一句話了。她慢慢放下手,一邊臉頰上指印分明。王潛看了心驚肉跳,唬得俯首在地,再不敢抬起頭來。暗忖著這趟怕是不妙了,宓兒下手太狠,那種肉皮等閑碰不得,經受她這一巴掌,明天大約少不了要留下淤青了。

彌生不說話,一味仔細的打量王宓。她被堵住了嘴,除了成串的鼻音,什麼聲兒都發不出來。看她發髻散亂滿臉淚痕,其實打心眼裏的可憐她。她也不容易,走到今天,除了女人的一點虛榮心,沒有別的大錯。禍根還是在慕容琤,她真的愛他,他卻耽誤了她。現在再為此要她的命,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她擺了擺手,對王潛道,“你起來,我還念著咱們祖輩上的交情,不會做趕盡殺絕的事。你領她回去吧,好好找一門婚另嫁了,別委屈了她。”

翻起再大的浪花,僅僅是為了要這樣一個結果,局內人都心知肚明。隻不過彌生付出的代價慘重,她是金枝玉葉,從小到大捧在手掌心裏,爺娘舍不得碰她一指頭。現在倒好,被個不相幹的人打了去,別人不心疼,沛夫人是肝腸寸斷的。可又礙於她赦免了王宓,她也不好多說什麼。站在彌生身旁,隻是斜著眼睛看慕容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