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生低頭道是,“暖閣裏養的金銀台也開了花,一般傘房花序至多六朵,今年一氣兒開九朵,回頭送來給母親看看。”

太皇太後聽了個九字抬起眼來看她,也不言聲,半晌方點頭,“九朵好啊,長長久久的。咱們大鄴曆經這一年的動蕩,是該安定下來,過過安穩的日子了。”頓了頓又道,“聖人近來怎麼樣?他那太傅不長進,聽說削了官職了。他如今身邊可有寵信的人?和叱奴相處怎麼樣?”

彌生還陷在她的前半句話裏回不過神來,太皇太後問話,她略躑躅了一下,“朝上局勢我不太過問,三公九卿裏那麼多老臣,先帝臨走托了孤,他們自然盡力輔佐陛下。”

太皇太後見她避重就輕,慢慢點了點頭。今天太陽很不錯,立冬之後難得有這麼爽朗的天氣。昭陽殿裏的帳幔都拆下來洗涮,晾在夾道後的空地上,風吹起來一翻騰,獵獵作響。

太皇太後興致高,沿著遊廊底下的青石板慢慢的踱。穿堂裏有風吹過來,日頭再好,還是抵不住奇寒。彌生不能聳肩縮脖,便咬牙忍住,托著她的手肘小心伺候著。轉了大半圈,才聽她甕聲道,“上回的事我都聽說了。”

彌生心裏直打鼓,勉強斂神道,“母親說的是哪件事?”

“王宓犯上那件事。”她不說王宓打她,說犯上,是為顧全她的臉子。複停下來看她,“難為你,受了這樣的屈辱,我得了消息也不稱意兒。好在叱奴把她休了,咱們慕容氏還沒出過這樣的悍婦呢!也怪我,當初點錯了鴛鴦。”

彌生不知她要說什麼,隻是低著頭聆訊。太皇太後沒有繼續說下去,把肩頭的灰鼠皮裲襠往上聳了聳,“進去吧,有些冷。”

彌生忙道是,攙著往台階上去。女官打起門簾往暖閣裏引,一頭道,“備了果子,請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進去暖和暖和,略進一點。”

“你留在這裏用飯,自打先帝晏駕後,咱們婆媳還沒好好說過話。也該是坐下來交交心的時候了,為這大鄴江山社稷,也為了百年。”太皇太後低聲道,自顧自進了屋子裏。

暖閣的牆上都通了煙管,邊上燒炭,屋裏就跟著暖起來。席墊底下也有地炕,太皇太後叫她坐,笑指著矮幾上的香瓜道,“這是她們出宮的時候在銅駝街的地攤兒上買來的,真稀奇,大冷的天還長這個。問了情由,說是養在暖房裏,拿褥子蓋著的。天冷也得暖著它,伺候起來比人還費勁。一片瓜秧子,統共長了十幾個,價錢也貴得慌,全叫她們買回來了。”又打趣,“你宮裏那個兔子,單吃含桃的那個。今年關外進貢的含桃少,別餓壞了它。回頭拿兩個回去試試,看它願不願意吃。”

彌生笑起來,“謝謝母親,您還記掛著它呢!”

太皇太後慢慢搖頭,“我這樣的,生活也就這點樂子了。你不同,你的路可長著呢!”

又是半截話,彌生猜不透,一臉懵懂的看著她。她笑了笑,遞了塊瓜給她,“聞著挺香,不知道吃口怎麼樣。你嚐嚐,瓜瓤定是甜的。”

其實談話的內容大致上可以猜到,隻不過彌生不願意動那腦子,有點聽之任之的意思。低頭吃瓜,很不錯,連著又吃了兩塊才撂下。宮婢服侍她漱口淨手,突然聽見太皇太後不經意的問了句,“那兔子是叱奴送你的?”﹌思﹌兔﹌網﹌

她心上一跳,回身問,“母親怎麼知道?”

太皇太後一麵擦手一麵道,“別瞧我一直在宮裏,外麵的事多少也有耳聞。你們從頭到尾的經過我這裏有本賬,隻不過不說,也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