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年夜,總管已經張羅著開始給眾人打賞,分發五銖錢。宮人們也就今天高興,能大聲說話,暢快的笑一笑。彌生聽外麵熱鬧的掛燈籠,貼門貼,心裏漸漸敞亮了。
桌腳的那縷光帶寬了又窄下去,有人進來了,左不過是眉壽到了給兔子喂食的時候。那位兔爺驕矜,很不好糊弄。尤其大冷天,越發的乖僻難伺候。
可是一雙雲頭履邁進了她眼角的餘光裏,她回過頭,才發現是他來了。
“看什麼書呢?”他湊過來,討好的挨在她邊上,“瞧這心腸軟的,都看哭了麼?”說著卷起袖子來給她掖,“心裏有事,同我說說。”
她老大的不痛快,對著外麵嗬斥,“玩瘋了不成?怎麼沒人進來通傳?”
她不待見他,他知道。廊下的宮婢內侍跪倒了一大片,他無奈道,“是我不叫他們通傳的,不怪他們。”
她調過頭來上下打量他,“你不叫他們通傳?你憑什麼指派我宮裏的人?你不是一再的推讓帝位麼,觸手倒伸得長,管到我跟前來了!”
他知道她的氣還沒消,也不和她爭鋒相對。看見她腿上一塊傷,大驚小怪的喲了聲,“怎麼弄得這樣?傳醫官了麼?”
她不願意搭理他,仍舊低頭翻她手裏的書。他在旁邊絮絮叨叨半天,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由有些泄氣。地炕一頭立了個書櫃,整齊碼著各式各樣的孤本。他看著那些書,心裏有些惆悵。這些年來養成了她讀書的習慣,可以不學女紅,書是一定不能撂下的。他隨手挑揀,找了本異誌錄在她對麵盤腿坐下來。她不說話沒關係,隔著一張矮幾,她就在他眼前,這樣也夠了。
外麵的光線透過綃紗投在她臉上,薄而柔軟的一層,像打了水粉。她太年輕,頰上甚至有淡淡的絨毛,更顯得稚嫩可愛。可愛的,也可憐。十六歲的太後,獨自坐在這淒冷的深宮裏。
“你的生辰要到了,想過怎麼慶生麼?”他說,“咱們在金虎台設宴好不好?把宮外的姊妹都請進來。”
她恍若未聞,仍舊不理睬他。書頁是簇新的紙張,翻過去便有滑麗的脆響。她找到了妙處,隻要他說話她就翻頁,刮擦刮擦,把他的聲音都蓋住。
他無可奈何,“我聽母親說你還是不高興,看來隻有親自來賠罪。你要是不解恨,我還讓你打。打了怕手疼,我請竹板來。那時我在太學罰過你,今天讓你一並討回去,好不好?”
彌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轉了個彎才別清,原來他嘴裏的母親是指她母親。她做出不屑的神情,對他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姿態嗤之以鼻。
他束手無策,開始沒話找話,“上回到現在有一個月了,你那個……信期準嗎?自己覺著,有什麼異狀沒有?”
有什麼異狀?吃了太皇太後送來的藥,能有什麼異狀?她悶下頭,煩躁的又翻兩頁。真想轟他出去,他在跟前礙眼,攪得她心神不寧的。到底想幹什麼?又是抱著何種目的?她現在就剩下點骨頭渣子,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想過兩天太平日子也不能夠麼?
他厚著臉皮來拉她的手,自顧自道,“我瞧瞧脈象。”
她沒等他扣住手腕就縮了回來,不滿的瞪他,“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我說話你聽麼?”他覺得很苦惱,這個油鹽不進的脾氣,和以前相差太遠了。年頭上在他跟前點頭哈腰的,很有些溜須拍馬的本事。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太多,把她坑害成了塊石頭,都是他的錯。他撫膝,覷了她好幾次。怎麼好像有些怕她了?因為太愛太在意,所以會產生怕的錯覺麼?好歹做過她三年夫子,到如今乾坤翻轉,他竟要變成妻奴了。他哀歎,“上次槐花林不是還好好的麼,現在這樣置氣,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