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的頂上傳來,“小師妹,你沒睡啊?”
白洛繞過亭去,才看到沈竹一人坐在涼亭頂上,悠閑的轉著手上的玉簫。她足下輕點,飛身上去,笑著坐到他身邊,“大師兄,你背著我們偷偷練簫麼?”
沈竹的簫技乃是一絕,如今有人笑他偷偷練簫,他也不惱,“你到是好興致,半夜不睡覺,跑來聽我吹簫。”
白洛挑了挑眉,看向遠方的天際,“這亭子頂上,到是看風景的好地方。你繼續,我坐會兒就走。”
沈竹知她有心事,也不再多說,隨性的吹了幾曲,曲調或悠揚或婉轉,空靈中卻匿著隱約的淒美,隨著吹簫之人的情緒暗自浮沉微動。
白洛不禁有些傷感,想著沈竹這樣一個英俊的人物,竟容顏盡毀,少年之時,他或許曾滿腔抱負,或許曾神仙美眷,如今卻遺忘得幹淨,空有一身本領,卻在這與世隔絕的深穀中虛度了年華。
沈竹吹罷,側頭看了看白洛眼中的霧氣,“小師妹不必如此傷懷,若有什麼心事,可以說出來,今夜過後,我便當從未沒聽到過。”
白洛見他眼底滿滿的關心,更覺得心中憋悶不吐不快,長長的歎了口氣,將頭輕輕倚在他的肩上,低低的細語,象是說與他聽,又象是自言自語,“大師兄,不知為何,我隻覺得你很親切,雖然你的容貌……但是我第一眼見你便覺得你象我的親人,就如我的叔伯長輩一般。我們就象認識了好久好久,一見麵就能自然的說笑。我剛才是在感歎你的境遇,十幾年前的你應該就象現在的我們,年少青春恣意揮灑,是怎麼天大的仇恨讓那人要毀你容顏武功。革去你的記憶,是怕你向他尋仇還是不想讓你記得某些事某些人?你為何十幾年不願再出穀,是怕自己一旦記憶恢複,會犯下殺戮,怕冤冤相報何時了麼?不知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在天涯海角,有一個對你情深意重的女子正等著你回去,地老天荒,海枯石爛,至死不渝,你可是辜負了人家十八年,還想辜負人家一生麼?”
沈竹低著頭,細細的撫摸著玉簫,許久才自嘲道,“一直都覺得我與墨葉想得通透,沒想到竟不如你一個小丫頭心裏明白。起初的幾年,我的神智不太清楚,墨葉氣憤之極,要不是為了照顧我,早就出穀替我追查仇人的下落了。後來師父雲遊回穀,幫我打通了經絡,我才恢複了心智。師父離穀之時,給我們下了禁足令,說時機不成熟便不能離開楓穀方圓百裏。我們一直認為是自己學藝不精,或是我重練武功,功力還不足以與仇家抗衡,所以師父要留我們在穀中。聽了你一番話,才發現也許我們都錯了,這麼多年心心念念著要報仇,也許我並不是被仇人所害,而是自己犯下了濤天的大錯,別人才還以顏色,留下我一條命也算是厚待我了。”
白洛靠在他的肩上,聽著他的聲音,漸漸有些泛困,“你別亂想,師父不讓你們出穀,自然有他的道理,時機成熟了你們自然而然就要出穀的。再說,楓穀有什麼不好,氣候溫和,安靜清幽,秋天紅葉漫山,春夏茂林敝日。不必擔心被人追蹤,不必擔心到點了沒飯吃,走過了沒店睡,我如今是有家不能回,能住在這兒到是一件美事。隻是,我心中掛著一件事,眼下必須去辦,不能在此長住下去。”
沈竹拍了拍她的頭,“我也知,楓穀再美,也留不住你們。”
白洛似是囈語,伸手握住沈竹的手,“我會想你的。”
沈竹不再說什麼,讓她枕著肩膀沉沉睡去。
林外,墨葉轉身走向屋內,對身後之人丟下一句,“你也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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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中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給這場告別增添了幾分憂鬱。
沈竹起了個大早,給雲榕和白洛做了豐盛的早飯。四人坐在飯桌前,麵臨即將的離別,彼此心裏都是滿滿的不舍。但都不輕易的表現在麵上,仍然輕鬆的聊天吃飯,
白洛坐在桌前,食指大動,夾起她最愛吃的水晶蝦餃,一口一個,對沈竹手藝讚不絕口。
沈竹打開墨葉的筷子,瞪了他一眼,將盤子裏的蝦餃一個一個的都夾到白洛的碗裏,“慢慢吃,別急,沒人敢和你搶。”白洛賣力的吃,他便賣力的夾,恨不得她全都吃光了才好。
白洛看了雲榕一眼,埋著頭,吃著吃著就停下來了。
沈竹看著,連忙把豆漿遞過去,“怎麼了?咽著了,快喝豆漿。”
白洛慢慢抬起頭,眼圈已經紅了,“大師兄,你別對我這麼好啊。”說完,又低下頭,把碗裏的餃子一個一個的吃得幹淨。
沈竹心裏難過,這丫頭一走,楓穀又要變回原來那般冷清了,臉上卻仍然帶著笑,“以後想吃我煮的菜了,就回楓穀來,這裏的門會一直為你開著。下次你回來,大師兄給你做一桌大宴,咱們連吃上三天三夜。”
白洛眼裏含著霧氣,點點頭。
雲榕在一旁笑道,“大師叔好偏心,榕兒終是隔了一輩,比不上你跟小師叔那般親厚啊。”
沈竹被他逗得樂開了,“哪能呢,一樣親,一樣厚,到時你們一起回來,我給你們做好吃的,保管吃得你們不想走。”說著用肘頂了頂墨葉,“老二,你也說句話呀,板著張臉,讓他們以為我們不歡迎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