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枝鬆樹出現之後,又過了好些天,小叔叔那頭丁點兒的消息都沒有,“萬年鬆”像是小叔叔為自己吃的一劑定心丸,藥效過後,那症狀複發起來比之從前更叫她日夜煎熬。
其間無事,羅敷唯有整日圍在詳文閣中來回的打轉,書閣裏為羅敷騰出一間小小的辦公之所來,上麵派下活來,羅敷便伏在這間屋子裏一方幾案上謄抄書卷。她小心克己,生怕弄錯了字句,書頁上的字句來來回回看上幾遍便犯暈,且又拗口生澀,羅敷嘴裏念叨還是串行多次。
到底心裏有事不能完全投入進去,整個書閣裏羅敷進度最慢,她都不大敢想象明日大學士看到自己今天的這點子成果又是什麼表情。
羅敷停筆擰了擰腕子,推窗看屋外天色,竟又到了傍晚。她好似為自己找到個好理由無休止的在詳文閣拖延下去,也許自己等的再久些,再一會兒便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了似的。
做什麼都集中不了心思,白白進宮擔了女官的名聲,她慨歎一聲。
剛歎了口氣,身後有人由遠及近的喚了句,“秦女官可在此處?”
羅敷起身自窗戶裏探出頭來,見來人乃是金珂,似乎有什麼著急事情的樣子,她心中一緊。
“什麼事?”
“羅孱生產有些凶險,皇後一時也是沒了主意,聽她口口聲聲喊著要見你,叫你快些去給幫幫忙。”
羅敷將抄了一半的東西丟在一邊,那狼毫筆咕嚕嚕滾落,將抄好的書卷沾了大片的墨跡,似乎又看不成了。
二人走的飛快,進了皇後宮中跑掉了鞋子都沒來得及拾起來。
羅敷就這麼光著腳,深一腳淺一腳的停在皇後麵前。她沒瞧見,後麵有人跟了上來,悄悄把那鞋子拾起來,不露痕跡的揣進了懷中。
“娘娘萬安。”
皇後著人搬了椅子在那門外等著,自己都緊張的捏了一把汗,顧不上揪羅敷殿前失儀的錯處。她張望著屋內情況,身份貴重怕產房血汙衝撞,不好親自進去,在外麵熬得心焦。陡然聽得羅敷這一聲問候,不是淺淺打發叫她免禮,反而端端正正扭過了身子看她。
“可是羅敷?”
“是,娘娘。”
皇後將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並非是頭一次見麵,沁陽王府那一次“點牡丹”花會上,娘娘可沒有這般仔細的瞧過自己。
皇後盯著她發了許久的呆,這麼標致的小姑娘,生的眉眼那樣像她,自己同她十來年的情分,日日朝夕相伴,那相貌應當刻進自己骨血裏才對。真是分離的日子太久了,自己也老了,上一次見麵竟然沒能將二人聯係起來。
又想著,若是那日自己“點牡丹”點了羅敷,應當能有機會再見她一麵了吧。不知從前容貌出色的那姑娘,嫁了家世平平的男子,如今是否後悔過太早離開宮廷,隱入俗世之中家長裏短的過日子。
好一會兒皇後才回過了神來,她聲音放的極輕,像是怕嚇到了她一般,“羅孱一直喊著要見你。”
羅敷心裏著急,羅孱這時候凶險,她不是盼著文彥舜,反而一直喊著自己的名字,叫自己更是心疼她。
“求娘娘準小的進產房看看,羅孱年紀小,聽聞頭胎會艱難些,生產很是辛苦。”
皇後聽那“頭胎”二字神情微微變了幾變,為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便示意一旁的宮女將羅敷帶了進去。
羅孱含著塊布子在嘴中,那喊出的聲音模模糊糊,偶爾一聲驚呼,之後便是一群人含著叫羅孱再忍一程子,再使把力。
羅敷剛冒了頭,羅孱便鬆了嘴巴裏的布子,嘴唇抖了抖委委屈屈的嘴角下撇,淚珠子便掉了下來。羅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一旁人猶在鼓勁,小娃娃冒了頭,叫她再加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