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瑾道:“三年前,是我背著義父偷偷派人把南弦送走了。”
寒風將車幔吹了起來,透進幾許寒氣,白霧縈繞,將任瑾的麵容也遮得有些模糊,看不清他眼底湧動著何種情緒。
任遙錯愕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半天沒回過神來。
“阿遙,南弦不是因為跟你吵架賭氣才走的。他也不是氣你氣到再不願意見你,我把南弦送走時他還在求我,讓他回來再見你一麵,有些話他想當麵問清楚。”
任遙的嘴唇不住得發顫,驟然,嘶聲問:“大哥,你這是為什麼?!”
一直沉默的文旌聽到任遙的發問,凝了視線緊盯著任瑾,目中暗含探究,似乎也想求一個真相。
任瑾避開他們的視線,看向徐徐而行的馬車外,山巒疊嶂,沐在杳杳輕煙裏,邈遠而恍惚,~
“不知是誰向魏貴妃告了密,說文大人與鐵勒舊部有勾結,與他們裏應外合查找延齡太子的下落,對魏貴妃有不臣之心。如今魏貴妃的黨羽就要向文大人發難,還是快讓他出去避一避吧。”
那時任廣賢正與權春秋關起門來商量要事,而內侍形色匆匆,不敢久留,便是由任瑾獨自出來見他。
內侍說完了一席話,輕歎道:“太子殿下如今也是自身難保,差遣奴才出來報信已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萬一被魏貴妃知道……”他憂心忡忡地收住話,道:“如今這局勢,連太子都朝不保夕,您還是勸勸文大人,看清局勢,保住性命要緊。”
任瑾一一應下,片刻都不敢耽擱,直奔書房而去。
“南弦就是這麼個性子,太過重情義,太過看輕自己的安危。我這就把他綁回來,拘在家裏先避避風頭吧。”
任瑾剛抬起了手要敲門,聽裏麵傳出義父的聲音,手不自覺地滯在了門扉前,慢慢緊攥成拳。
權春秋倒是比義父更清醒:“我看局勢危急,把他拘在家裏隻怕到時候會連累整個任府,還是送出去吧。”
任瑾凝神側耳聽著,內心升騰出一絲絲期望。
然而裏麵沉默良久,最終傳出義父微微沙啞的聲音:“不行。南弦不能離開我左右,我當年答應過耶奇,會拚死保住他的兒子。外麵正瘟疫橫行,若是這個時候把他送出去,萬一他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春夜幽風咽咽,伴著鳥雀嚶啾嘶鳴,義父的話隔著一道門傳出來,已是極輕,卻猶如重錘可以摒除一切外音狠狠砸在了任瑾的心頭上。
他早就該猜到了,自小到大,南弦才是義父的心頭摯寶,相較之下,他,阿遙,乃至於整個任府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麼。
這一想,便如破開了一道魔鬼的閥門,從前許多被塵光所掩埋、被他刻意忘卻的事也都盡數湧上心頭。
年幼時任家還沒有如今的光景,義父要拉扯他們三個孩子,自然很是艱難。但饒是在最清貧的境況裏,義父還是堅持要送文旌去最好的書院念書。
文旌自小便是個心思敏銳的,他察覺出家裏捉襟見肘,死活不肯去書院了,被義父抓住一頓打,提溜著衣領押回書院。
他還記得,那時他白天隨義父出去掙錢,阿遙便要在家裏做飯,小小的她甚至連灶台都夠不著,隻能站在板凳上做……
後來家裏日子漸漸好過了,生意也越做越大,掙下的家財就是一個一品官十輩子的俸祿也抵不上,但義父還是堅持讓文旌念書,進國子監,走仕途。
外人不明就裏,覺得任家掌櫃偏袒長子,要把萬貫家財都給長子,才做出這番安排。
任瑾隻覺荒謬可笑。
從前家境貧寒時,他隨義父走街串巷謀生路,文旌在書院裏念聖賢書;如今家境殷實了,他撥弄賬本、料理生意,文旌科舉及第,為官出仕。
他任瑾走的路再光鮮,再讓人羨慕,也隻是迫於現實,不得不走的路,全然不像文旌,走的是一條義父用脊背撐起、精心打磨出的坦途。
他不是容不下文旌,也不是討厭他,相反的,他早已認定了此生都要拚盡全力保護弟弟妹妹,保護義父,保護整個任家。
他隻是想不通。
義父再念著與哥舒耶奇舊日的交情,可義母到底是死於魏鳶的手裏,而魏鳶可是文旌的親生母親……
一個仇人的兒子,全家圍著他轉了十年不夠,憑什麼還要再為了他搭上整個任府!
任瑾緊攥住拳,隻覺一股熱血湧上來,一個念頭瞬間成形,他甚至沒有細想自己將來會不會為這個決定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