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並沒有意識到韓冰月有什麼不妥,自顧自地便開始議論起她自己的來:“啊?沈晗要轉到W城去了?要不要那麼著緊啊,W中也不見得比我們學校好多少啊!”
韓冰月強自鎮定道:“應該也是父母工作調動吧……”
W城是比H城更大的城市。兩個地方相距並不遠,大概也就一兩個小時的車程。但那也是另一個城市,另一所學校。
韓冰月這才明白,那天,沈晗在那兒兀自唱著《其實不想走》的那天,她跟何瑞芷都各隻猜對了一半。沈晗那首歌,的確是唱給韓娜聽的,隻是,那兩句歌詞,都很有意義。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留下來陪你每個春夏秋冬,你要相信我,再不用多久,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過。
其實不想走。所以,韓冰月才會替他辯解,他這一走也是出於無奈吧?
打斷了何瑞芷還在喋喋不休說著的什麼,韓冰月對她說:“瑞芷,我才想起來今天我要回奶奶家吃飯的,所以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自己走吧,乖!”
何瑞芷馬上滿臉的晴轉陰:“啊!你又要拋下我一個人啊!唉,我好命苦哦!”
與此同時,老天也在迅速地晴轉陰。
剛騎上車走了一小會兒,就有碗大的雨點啪啪啪砸了下來。因為天變得實在快,路上的行人大多毫無準備,隻好紛紛閃避到最近的屋簷下。這原是條小馬路,車子並不多,很快地,整個世界仿佛就隻剩下了韓冰月一個人。
她仍在馬路中間騎著車,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雨已經如同瀑布一樣傾瀉。她慢慢蹬著車,雨水兜頭透心地抽打在她身上,她已是一個蔫答答的水人,旁人甚至不可能看得清她是否還睜得開眼睛。
因為說了是要回奶奶家,她就別無選擇地走上回奶奶家的路,繞遠一大圈,終究還是能到達自己的家。
很低的雲層裏,隆隆地滾著炸雷,更有裂空的閃電在翻扭。而韓冰月無知無覺,隻是麻木地走她的路。
本來就已經是若仍留在身邊、除了更深地刺痛自己就再也沒有其他意義的人,走了就走了吧,可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會有這麼不爭氣的錐心刺骨的感覺?
而又是為了什麼,竟會還有一種無法解釋亦不可言說的生離死別的疼痛?也許因為早有另一件事情宣布故事已經結束,如今便隻有一別竟成永遠的訣離,當得起如此徹骨的傷悲。
——痛……痛得不想再做自己,痛得不想再要這個世界,痛得一切哭喊都沒有了意義,隻能這樣麻木地走,不停地走,妄想著走到絕處就是痛的盡頭。
當晚,何瑞芷打電話來,才聽見韓冰月的聲音就劈裏啪啦地說開了:“喂,冰月,你還活著吧?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去你奶奶家那條路上,有五個人被雷劈死了!我回到家聽見我媽這麼說,馬上就想到了你,都快要嚇死了!上帝保佑,你還活著就好!你還活著就好!”
韓冰月拿著聽筒,不知該以何言相對。依她自己看來,她還活著未必是好,隻可惜,她偏偏不能不活。
從此以後的H中,再也沒有沈晗這個人。韓冰月覺得這整個的時空裏,都再也沒有沈晗這個人。而她的夢裏,卻始終不曾再有一道門豁然開啟,來帶她離開。
在這個暑假裏,韓冰月發現,自己開始變瘦。
她並沒有比以前吃得更少。恰恰相反,她心裏很空,常常覺得需要很多很多食物才能把自己填得不那麼像一個沒著沒落的空腔。
她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覺,對於饑餓和飽脹,感覺仿佛都遲鈍了很多。爸爸媽媽吃完了飯,她會自覺把剩下的飯菜全部掃光;甚至有幾次,要求媽媽再做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