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和他必將分離,請讓我的死作為這分離的原因,而不要讓我被囚禁在幽暗的海底,囚禁在孤城一般沒有出路的回憶裏,囚禁在那樣浩浩蕩蕩深不可測的自責和③
秋宛瞳把目光掉回窗外,慢慢地說了起來:“好美的大雪呀!它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故事裏的女主角是一個南方的女孩子,為了那個她深愛的、卻隻見過文字聽過聲音、而未曾謀麵的男孩子,跑到初冬的北方去找他。在那裏,她卻看見他和他導師的女兒在一起,那個女孩子注視著他的眼神裏,那種長長的柔情,誰都看得見。
所以,臨走前的那個晚上,女主角滿懷失戀的惆悵回到賓館的房間。剛進門不久,電話就響了。她接起來,聽見是讓她傷心的那個人,他的聲音溫溫柔柔地在說:下來吧,外麵下雪了。
她掀開窗簾,看見他的那個電話亭就在路燈下,而他的目光就在映著暖光的雪片中,閃閃發亮。”
她說到這裏,就停止了,好像這就是結局,而這是一個小小痛苦之後以巨大幸福收場的完美故事。
於是凜雋銘的確這麼理解了——她正是想要他這麼理解的——他益發溫暖地擁緊了她,手掌在她左邊的胸口上輕輕揉了揉,感動地說:“小家夥!你這顆小小的心裏,到底裝了多少美麗的故事呢……”
秋宛瞳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也許隻是感歎而並非問題的問題。
其實,故事在這裏,隻是演到最美的時刻而已。她之所以會對它毫不吝嗇地用上“最”這樣一個字眼,就是因為已經知道了,這個故事會以心碎收場。
當然,這種總結和暗示,她都隻會留在心裏,讓自己一個人難過也就是了。故事裏的男主角,後來騎摩托車帶導師的女兒去給她父親取生日蛋糕的時候,出了車禍。他自己沒事,女孩兒卻失掉了雙腿。於是他娶了她,用長此一生不得同真愛的人相守的痛苦,去償還他自認為欠下的這份孽債。
秋宛瞳記得第一次看見這個故事之後,自己為了故事中的男女主角,魂斷神傷地難過了許多許多天。再後來,在有了自己的故事以後,這些別人的生離死別,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來過了。而這個雪夜,就這麼忽然地,讓它從她塵封的記憶裏決堤,泛濫了整個心懷。
其實,現在再想起這個故事來,她會羨慕他們。畢竟在遺憾之後,他們給彼此留下的,還是幹幹淨淨長長牽掛著的愛情,不會有怨恨。
看那個故事的那年,她14歲,的確還是會看一個最最簡單的愛情故事都可以翻來覆去地感慨、輾轉反複地流淚的年齡,也是會把一個最最簡單的場景長久地放在心裏無法忘記的歲月。人對於愛情和美都是無師自通的,所以14歲時的她,就已經可以把要到四五年以後才能親眼看到的一個飄雪的場景準確地定義為“最美”。
而這種還能容得下一句“最美”的心境,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長時間的福分去享有,因此她願意,在還能夠的時候,張大眼睛,多多地去看它。
這樣靠在凜雋銘懷裏沉默了一會兒,秋宛瞳又接著說:“雋銘,你知道嗎?在我的家鄉,因為冬天再冷都不會下雪,所以我們那裏的孩子,都盼著能看一場雪盼到瘋了……我們都渴望也能像電視上的北方孩子一樣,在地上堆雪人,打雪仗,在湖麵上滑冰;也渴望像外國的孩子那樣,在白雪皚皚的冬夜裏,收到聖誕老人的精美禮物……所以,我有一個同學,也是到北方上大學,去年的冬天,第一次下雪那天,他開心得過了頭,居然腦溢血死掉了。”
凜雋銘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擁緊了她,好像第一時間就已經反應出了連筋徹骨的後怕——幸好這麼可怕的事故,不是發生在他的宛兒身上啊!
他輕歎著說:“這麼可怕!他應該是身體本來就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