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宛瞳搖搖頭:“不知道呢……”
話說到這裏,她又住了口。若要她再往下說,她就會說:雋銘,你不知道,其實我特別羨慕那樣的人。生命那麼脆弱,一不小心就可以死掉,一場巨大的快樂就能把他送入天堂——真的,笑著死的人,一定會是去天堂的吧?我也想要去天堂——或者,如果下地獄之前,真的有忘情水孟婆湯的話,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地獄,我也願意去……
可這是注定不能對他說的話。當她終於得到自己心心念念魂繞夢牽的愛人,卻注定了幾乎所有的話都永遠隻能說出一半,咽下另一半。她永遠永遠,隻能用謊言和隱瞞,來暫時維係這份愛情的完整。
他們倆或許是世界上最貼心的戀人,卻也是,最遙遠的,陌生人。
人也不過是動物,所以對於他們來說,也許冬天就是應該冬眠的吧?這些天,秋宛瞳變得越來越嗜睡。或者也不是真的嗜睡,而是因為她晚上睡得越來越不好,才越來越需要在白天補覺。
讓她睡不好的,可能是任何原因,譬如這些天裏,每一個晚上,外麵都在鬧著非常大的雪,北風扯著嘶啞的哨子,裂帛般刺耳。也許正是這樣的聲音,轉換成了她睡夢裏毫無情節地反複回蕩著的,一團混沌又清晰的哀鳴。
她好像老是在做夢,可是夢裏既理不清心緒,醒來也完全無法記得情節。
隻有一個夢是例外。
在那個夢裏,她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候,是一個很混亂的時候,大學和中學的時間地點人物交纏錯綜,隻有她自己,是分明一個來自未來的闖入者,知道一切已經不再屬於她,知道什麼都已經過去,心痛,卻又說不出來。
也許她的心,正在掙紮著想要讓她回到過去,不光是自己的過去,還有凜雋銘的過去。
可如果真的回到過去,她又真能改變什麼嗎?
她能阻止凜雋銘的爸爸不要走上那條不歸路嗎?
她能阻止姬汝昌刺殺凜氏夫婦,好讓他們的這對兒子,能夠清清白白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嗎?
她能在自己八歲的那一年,找到十八歲的他,令他相信再過十年,自己就會變成他夢中的那個女孩子,勸服他於當時就早早帶著自己遠走高飛嗎?
她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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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宛瞳不知道自己是哭醒的,還是被凜雋銘替自己揩淚的動作驚醒的。總之,她醒來的時候,細碎的抽泣尚未止息,凜雋銘的手掌還暖暖地在她臉上輕輕揉拭。他的愛憐的眼神,像一片脈脈的星光覆在她的臉上,她尚未睜開眼睛,已經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他的手。
“宛兒,夢見什麼了,這麼傷心?”他心疼地問。
她搖搖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忽然有些黯然,低聲說:“宛兒,為什麼我覺得自從你跟我在一起之後,好像越來越不開心了?最近你好像總是在哭,而且我總覺得,這不光是為了你父親的事情,一定還有別的什麼原因……宛兒,告訴我,是我讓你不快樂不幸福麼?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告訴我,我改!”
秋宛瞳連連搖頭。她奮力擠出一個盡可能明媚的笑容,對他說:“不,我很幸福很幸福……雋銘,愛和被愛就是幸福,而原來,幸福不僅僅是會從夢中笑醒……”
她振作一下,伸出手指去揉了揉他不知不覺蹙起的眉心,盡力語調活潑地要打散他尚未消失的疑慮:“而且,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就連難過都是幸福。因為能夠讓你真正覺得難過的人,一定就是你真愛的那個人;而你會真正讓她難過的,也必定是真愛你的那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