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麵發展起來了。
老俠:《編輯部的故事》中還有你小說語言的東西,那種把政治大道理漫畫化甚至小醜化,雖說不上是政治幽默,但看育聽著總是有所指的嘲笑著什麼。這種東西到了英達的情景喜劇,已經沒有了,隻剩下無聊的逗樂了。
王朔:其實,北京話中的逗大家樂的一麵後來就發展成賀歲片,這之前是情景式喜劇。讓大家高興,像趙本山一樣,隻不過那邊說的是東北話,這邊說的是北京話,其實是一回事,部是小醜式地逗樂兒。
老俠:趙本山的小品有時挺惡毒的,什麼哪兒爆炸、哪兒緋聞、哪兒換總理……說著說著突然一變,語調高亢“風景這邊獨好”!
王朔:現在這都是程式了,話裏話外地要點撥點什麼,迎合點兒什麼,有時甩出去,不知道甩到哪兒去了,甩到國家,甩到民族,甩到國際關係,也有可能。甩到哪兒,他就得說兩句好聽的話,就像你剛才說的趙本山他們那種“風景這邊獨好”什麼的,郭達他們的“倒著刷盤子”什麼的。所以我覺得現在這種嘲笑中已經沒什麼了,就是一種北方方言,供大夥兒一樂的俏皮話,就是這麼一種東西。
老俠:有點兒像美國“脫目秀”。
王朔:最後變成這樣子。我想還會有很多人願意看,覺得看這個解悶就有意思。我認為它就涵蓋北京、北方的一些地區,南方好像沒有這種東西。
老俠:我覺得你使這種口語在大眾文化中流行起來,給很多人找到個大飯碗。把話這麼一說,大家都愛聽,一有了觀眾,就有了錢,那咱們就都這麼說。你初涉影視圈,參與策劃了《渴望》,但你沒寫。《編輯部的故事》是一個特例,有些東西還挺尖銳的。到了《過把癮》就開始糟踏自己了,讓人家把個挺殘酷的東西生生改成了一出特煽情的大團圓式的東西,等到《愛你沒商量》已是窮途末路,再也走不下去了。馮小剛他們接過你的茬慢慢說,把你的話中帶刺有毒陰損的東西全洗幹淨了,原本是一碗鹹澀參半的水,最後變成了一碗蜜水了,而且這個甜度還挺適度,大家喝下去不覺得太甜,挺舒服的。你的語言的殺傷力,話的背後讓別人想點兒別的語言,全沒有了,隻剩下一笑了之了。看來,大眾文化有它自己的淨化功能,再尖銳再深刻的東西一進人大眾文化,就變得圓潤、淺顯。有益消閑,而這,正是大眾文化最險惡的地方。別指望可以透過它說點兒什麼,它就是什麼也不說,笑笑而已。
王朔:有時候,我覺得語言這東西,怎麼說呢?拿女人做比較好像有點兒不公平。這麼說吧,語言這東西它本身沒有什麼性別,全看話語的對象了,沒有了對象語言就失去了力量。
這個對象給人印象深,特別醒目時,你衝它說的話也就顯得深刻醒目。如果變成衝著大眾的錢袋,還是這些話,但那種味道就沒有了。並不是語言本身得到過修正,而是就看這個語言衝什麼對象去說。你衝它說,就有鋒芒。你衝大眾,就什麼也沒有了。大眾是一個極具吞噬力的東西。因為立群體龐大,天生據有合法勝。在它麵前,所有的東西都顯得溫順了,你給他的東西一定是迎合它的它才會認你。
老俠:好像是某位大革命時期的人說過:人民本身的合法性無須論證,不因為別的,就隻為它是人民。
王朔:就說語言也是這種東西。我覺得甚至這種轉化與作品的內容無關,就是一種語言上的自行轉化。那時候的“痞話兒”轉到賀歲中就成了“樂兒話”。這個語言本身轉化的幅度衝不大,但是就因為對象不同了,它就由“刺兒話”變成了一種添彩兒的,喜慶的。取樂的,讓你過節時聽完高興的……這本來是給你添“堵” 的話,改在過節說,你就不覺得堵了,你就高興了。我現在覺得它沒什麼,但它肯定或應該有一定的生命力,有一定的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