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橋的確記得自己曾在那條小巷幫一個看上去就是優秀大學生模樣的男生胖揍過社會小青年,也記得之後的十幾天夜晚都會順路送那名學生一段路。
但他早已想不起來傅行舟的模樣了。
那個記憶中的人,與桑橋支離破碎的少年時光一併淹沒在了擁擠而奔忙的俗世裡。
經年以來再未提起。
然而。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傅忠麵色嚴肅的看著他,像是完成了演講,在等待他對於這段回憶時過境遷後的回答。
桑橋極其認真的想了想,張了張嘴,終於開口:「嗯……我當年應該的確有跟他說過好好上學,認真讀書。」
對那時候的桑橋來說。
每天能坐在教室裡,的確是一件再幸福不過的事。
所以他那時候總是想。
自己讀不了書的話,能幫幫別人讓別人好好讀書,也算是自己勉強做了一點好事吧。
隻是很快,桑橋就從傅忠的表情裡發現了自己似乎又沒有成功的做出正確答案。
因為傅老爺子的臉色又黑了下來,並且對他道:「就這一句?你就沒有其他想說的了?」
老爺子紅光滿麵,說起話來中氣十足。
尤其是為孫子打抱不平的時候,語氣簡直分外高昂。
心虛的桑橋縮了縮腦袋,努力的憋了半天:「傅行舟……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傅忠:「……」
傅忠猛的一拍桌子:「既然他都這麼好了,你就對他沒點兒什麼其他想法?!」
桑橋被嚇得渾身一抖,腦袋搖得更撥浪鼓似的:「我我我……我不配!」
傅忠像是沒太聽清桑橋說的話,皺了皺眉,重新問了一遍:「什麼?」
桑橋嚥了一下口水,仰了仰脖子:「我……我不行的。我配不上傅行舟,我太差了,不能的。」
傅忠:「……」
傅忠在給桑橋挖坑之前就想好了各種可能的回答。
隻是唯獨沒料到桑橋的這一句回復。
傅忠難得的沉默了片刻,正襟危坐的在沙發上停頓幾秒,將目光重新投在了坐在桌子對麵的那人身上。
由於傅行舟的緣故,為了找到桑橋,那些監控錄像傅忠也看過多遍。
麵前的人和監控錄像裡的那個少年舉手投足幾乎沒有變動,就連緊張的時候下意識捏耳朵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可是監控裡的那個少年眼睛裡還能看得到幾許光亮。
而麵前的人——
他坐在那裡,看不到生機,也看不到光。
就好像隻是勉強的活著。
既沒有對這個世界的任何希冀,也不會有任何憧憬。
可就算這樣。
也彷彿已經用掉了他幾乎全部的努力。
傅忠上過戰場,也見過亡命之徒,會見過國家級的領導,也和不少資本家喝過下午茶。
在他見過的千千萬萬的人群中。
這樣的眼神,他隻在命逢絕境的人身上見到過。
但桑橋太年輕了。
年輕到傅忠突然間有些害怕這個少年會不會哪天突然就撐不下去了。
人都有自尊自愛之心。
但凡隻要能看得起自己一點點,都不會如此平靜無波的在外人麵前,將自己踩進卑微的泥土裡。
傅忠更擔心。
如果有一天桑橋真的出了什麼岔子,那麼傅行舟……
傅忠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對桑橋開口:「站起來。」
桑橋:「???」
傅忠嚴厲道:「站起來跟我說話,站好!」
桑橋:「……」
桑橋特別老實的立刻就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