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好好想想吧,子孟。不要失卻了當年你來到長安時的那份赤子之心。不要年紀大了之後,變成了你自己少年時最厭棄的跋扈之人。想想你這些日子在封後一事上的堅持,是不是已經僭越了為臣之道?”

餘長禦的句句斥責,對霍光來說如同雷殛。以霍光今時今日的地位,即使他做錯了什麼,也根本無人敢當麵指責,今日餘長禦的一番話,卻字字句句直指人心。霍光細細回想自己這段時間的言行,竟也覺得無話可說。

趕走了昌邑王,迎回了劉病已為新帝後,他常常忍不住把劉病已與先帝劉弗陵相對比,總覺得劉病已時時處處都有不對勁的地方。他直欲將劉病已變成五六歲的孩童,他自己再如教養昭帝那般,順著自己的心意將新君從頭教起。是以,他才越發地看代表皇帝過去的民間生活的許平君越發不順眼,執拗地不肯答應立許平君為後。◢思◢兔◢在◢線◢閱◢讀◢

然而,他有這個權利嗎?他憑什麼對已經成年的皇帝挑三揀四?他一直以來所秉持的人臣之道呢?思及這些,霍光忍不住額冒冷汗。

餘長禦見霍光失魂落魄地走了,便知道他已經想開了。

是年十一月壬子,立皇後許氏。賜諸侯王以下金錢,至吏、民鰥、寡、孤、獨各有差。

……

封後一事詔告天下的時候,王蘅君正在自家的流水居陪這次幫了大忙的餘長禦喝茶。

前些日子,她已經收到了劉病已托許廣漢送來的信,知道那著名的求劍詔書竟然是餘長禦的主意。

前後一聯想,王蘅君明白“求微時故劍”一語可能關係到餘長禦與霍光之間的某種默契。通過這道詔書,餘長禦把自己的意思轉達給了霍光,然後霍光鬆口,最終使得許平君順利封後。

這也就解了王蘅君一直以來的疑惑。劉病已要封許平君為皇後的事情,簡直已經是明告天下。若大臣們真如史書記載的那般,拿到求劍詔書的暗示,就聰明地知道上表請立許氏為後,那在封後之事上的堅持與折騰也委實有點多餘了。

“看你過得還好,我也便放心了。”餘長禦把王蘅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開口說道。

“多謝長禦關心。”王蘅君依禮起身拜了拜,“封後的事情,多虧了長禦幫忙。”

餘長禦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在意此事。

“阿蘅,是不是很好奇那道詔書的玄機在何處?”

王蘅君對此事雖然萬分好奇,但怕此事牽扯到餘長禦的過往,會令長禦不願多提,是以一直不敢詢問。而今,餘長禦主動提及,而且看起來,心情也還不錯的樣子,她便點了點頭。

“因為二十餘年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時,衛皇後在宮宴上,賜了一把鑲滿金玉的寶劍給大將軍的兄長,也就是驃騎大將軍霍去病。這是寶劍贈英雄,更隱含將公主下嫁英雄之意。”餘長禦嘴角揚起一個笑容,陷入了對過往的美好回憶,“去病當場推拒了衛皇後下賜寶劍的好意,堅持自己但求微時故劍。這件事是大將軍親曆,所以這句話,他一定深深記在腦海裏。”

王蘅君猛然間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原來,故劍情深最原始的老祖宗居然還是那位馬踏匈奴的霍去病。

“子孟一生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兄長。這道詔書可以勾起他的回憶,讓他想起從前的自己。然後我再和他說說,他才可以從盲目的自矜與驕傲中清醒過來。”餘長禦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