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男女沿途將火把往山道上插,遠遠觀望,如若一條細細的火龍纏繞在山上盤旋向上,漸漸沒入夜色裏,星星點點地閃亮著。

堂外早擺了百餘堆簧火,簧火上掛了吊鍋,咕嘟嘟地熬了肉塊,香味正濃。 許敏率領布置場地的女子們給簧火堆邊布置酒壇酒碗等物,看到他們上來,眼裏閃著歡樂取笑的光彩,卻沒把調笑說出口。

蘇希詢難得心中打鼓,湊到寧非耳邊道:“這下糟了,看陣勢,不論男女都想看咱倆的笑話呢,今夜鬧洞房一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規模。”

寧非早看出了端倪,也低聲回他,“還不是你平日做多了虧心事,定是大家被你整得懷恨在心,如今卻要牽連於我。”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由不得你不樂意了。”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今日被你牽連,早晚我要找回場子。”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是要向我找場子還是要向這群兔患子們找場子?” “冤自有頭債自有主,不找你這個大頭鬼,你當我稀罕別人呢。”

兩人各自竊竊私語,別人覺得他倆夫妻恩愛,哪知道這對夫妻實際上是譏諷嘲笑不斷。

徐燦一戰未死,葉雲清親自出手將他生擒,此刻被五花大綁地囚在半山練場附近的一個小山洞中。外麵喧嘩熱鬧,他原本以為是歡慶戰場大捷,後來聽洞內守衛聊天,方知原是寧非與蘇希詢今日成婚。

思及過去種種,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女孩兒,今日嫁作他人妻,各種苦澀都泛上心頭。曾經以為自己舍得她走,以後無論生死都能夠不再在意,而當現實到了眼前,方知道從始至終根本無法舍得。然而走到今日這一步,無論是為名為愛,他都再沒有回頭路可走。即使現下尚無性命之憂,亦是痛斷肝腸。

外麵忽然安靜下來,似乎是拜天地的聲音,之後再度進入喧囂縞潮,遠近全是歡呼祝賀之聲。

不多久,一個小樓鑼跑過來,手裏挽了一大籃烤鹿腿,給看守一人切了一大塊肉,然後歇下來和他們說前麵的熱鬧。

說著說著便說到拜堂的場麵,那小樓哆歎息道:“我小時候在鄉裏也見過嫁娶,可沒見過今日這派頭,寧大姐舍了鳳冠霞被,披掛甲胃,與二當家一同拜的天地,下拜之時,甲胃擊打脆響,當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幾人均是渭歎不能前去觀禮,又聊及不得觀禮者均有三倍晌金發放,方感到不甚遺憾。

徐燦自傷半日,不覺夜色更深,換了兩班崗之後,外麵再無喧嘩,大概是眾人飲酒盡歡,現已各自散去。他抬頭往洞外天空看去,隻能看到狹小一片天空。今日大敗於此,縱然得以生還,淮安也無他的容身之地,此後再不知命運如何。 及至第二日早間,方有人拿了葉雲清的信物前來對守衛道:“大當家命將徐將軍與徐夫人一同押運回嶽上京,交京郊一間小茶鋪與他夫婦二人得以安身。” 說罷把徐燦帶到外麵,早有一輛褐布為罩的馬車等在那裏,車簾拉開,銀林公主布衣荊釵坐在車上,滿臉淚痕尚未拭去,眼眶周圍紅彤彤的。看到他出來,眼淚流得更多。

徐燦身上的繩索被解開,他走向銀林公主,伸臂將她拉進懷裏。心知自此後除了她已是一無所有,低聲地道:“你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他正在感慨悲痛,忽聽一聲譏諷,“破鍋配破蓋,正是一對兒的好。”

徐燦轉頭看去,見一名束腰短褂的青年男子從山道那邊走過來。他卻不認得這個青年乃是在他府上潛伏過一段時間的丁孝。

丁孝到得近前,一雙眼睛直直地盯住銀林,視線裏飽含了輕蔑與嘲諷。銀林感到了針對自己而發的惡意,她這些日子被嚇得怕了,瑟縮著躲在徐燦懷中不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