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也不等餘教授反應過來,就拎著包匆匆忙忙往外頭跑。
何東勝又跑過去找送他們的工作人員打招呼,不用等了,他們今晚就在宿舍睡,實在麻煩大家了。
小轎車跟孫衛澤前後腳離開,宿舍又恢復了冬夜的寂靜。
餘秋穿著大衣裳跑到了男生宿舍,因為這裡在宿舍最邊上,中間又有她自己的宿舍做阻攔,防止聲音的擴散傳播,是個講話的好地方。
饒是這樣,餘秋還是想捂住廖主任的嘴巴。
因為這人已經徹底陷入了癲狂,整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嘴裡頭隻會不停地喊主席啊主席,仿佛不這樣不足以體現他激動的心情。
他被主席接見了,主席還問他話呢,嘿嘿嘿嘿。
餘秋不想管廖主任,有人犯桃花瘋,就讓他自己發作完了拉倒吧。
她隻追著餘教授,繼續問下去:“爸爸,他老人家到底怎麼跟你說的呀?”
餘教授的激動其實並不遜色於廖主任,隻不過他感情內斂慣了,不像主任如此奔放。
此刻女兒問起這件事,餘教授照樣心潮澎湃,說話的聲音都在顫唞:“主席問我恨不恨的慌,坐了牢,還被人批判。”
餘秋的一顆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
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位領導人一生最得意的兩大功績之一就是文格,直到死亡他都堅持,沒有任何人可以否定文格的意義,誰都不要妄想打倒文格。
餘教授搖搖頭,整個人都陷在回憶裡頭,聲音也輕飄飄的:“我有什麼好恨啊,這個又不是我一個人,也不是故意針對我的。再說了,我也不是盡善盡美就沒有一點兒能被詬病的地方,我身上的確有驕嬌的習氣,感覺自己是個厲害的大夫,很有水準,那個架子擺的哦。病人跟助手還有護士不合我的意,我都要發脾氣的。小護士都怕我,不敢跟我搭班。隻有下了鄉看到人民生活的究竟有多辛苦,我才曉得我以前很不像話,對病人不體諒,沒有真正的理解他們的痛苦,這個樣子的話,怎麼能當好大夫呢?”
餘教授臉上浮著夢幻一般的笑,然後又輕輕地歎氣,“隻可惜呀,等我理解這些的時候,我的手已經壞掉了,我沒辦法再當個好大夫。人呀,這一輩子,永遠都不能盡善盡美的。我隻後悔我沒有早點兒領悟。”
餘秋的心中湧現出一種怪異。
她既害怕餘教授在情緒激動下會說出什麼過激的話,惹怒了那位領導,可是她也不贊同如此輕描淡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她到今天依然不贊同受害者對於迫害要採取大愛寬容的態度。她始終覺得受害者可以不原諒加害者,永遠不原諒。
憑什麼要原諒?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如果所有的迫害都這麼輕而易舉被原諒的話,那麼文格永遠不能讓人反思。當然,那些兇手基本上不會反思,即使到半個世紀後還有當年的格命幹將們拚命為自己曾經的殘忍殘暴自私無恥辯解,甚至混淆是非,張口閉口就是他們不需要道歉。
一會兒說文格之亂是文人相爭互相傾軋的結果,根本與政治無關,倒楣的被整的也是因為文人相互攀咬的結果。被人駁斥的開不了口,這幫傢夥又開始矢口否認先前的說法,改稱政治家的主義之爭,又豈是文人的爭風吃醋可同日而語的。
他們說的煞有介事,仿佛那是新中國最美好的十年。可惜呀,經歷過當年的人還沒死絕,讓他們沒辦法將大糞偽裝成黃金。
在他們的口中,文人根子裡頭就充滿了劣根性,需要被改造。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仿佛他們世上世界的主宰,他們可以隨意評判並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