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老大夫麵有躊躇:“六公子,他們可是奴籍,算不得是人。”

可小主人李恪昭嚴肅辯駁:“他們都有手有腳,有鼻子有眼,能聽能說,會哭會笑。若這樣還不是人,又能是什麼?”

見老大夫仍在猶豫,小主人索性對同來的某位青年吩咐道:“葉冉,你眼神好,去替老大夫挑幾個得用的,給他們起個名。”

當時的葉冉約莫二十上下,一襲青色華服武袍裹著高長又壯碩的身量,膚色古銅,目光炯炯,笑音爽朗。

“六公子,您也太不將我當外人了吧?我今日可是來做客的。您指使客人做事,也不客氣點喚聲''葉大哥''?”‖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時李恪昭雖年紀不大,卻已頗有幾分當家人的架勢了:“去是不去?”

“好好好,這就去。”少年葉冉笑著邁步走向一眾愣愣跪地、神色木然的奴籍小孩兒。

因為奴籍者不被當人看,他們中大多數一輩子都活得渾渾噩噩,五感、心性都比尋常人鈍愚。

當日在場的奴籍小孩兒們大都不明白那場挑選意味著什麼。

可小女奴與他們不同。自被送來這裏後,她常藉故與雜院中的年長女奴們說話,本意是為了多得幾分照顧,以免搶不到飯吃。可她們混熟了,多少也明白了府中各處差事的區別。

小女奴早聽說藥廬那頭的差事最精細,不像耕種、舂米、砸酒那般需要高壯身板和大力氣。

她知道自己身板比同齡奴隸瘦小,還是個女娃,料想將來也長不到多高壯。若一直領不到合適的差事,鬧不好什麼時候就又要被送給別家了。

她明白,要是能被挑去老大夫跟前,就可以安安穩穩留在六公子府。

她很想留下。因為隻有留在這裡,才能活得像個人。

所以她瘦小的身軀跪得格外直挺,焦灼的眼神一直追逐著青年葉冉的身影移動,心跳如擂鼓。

葉冉最終挑了三男一女四個不足十歲的小娃。

老大夫原本隻想收男孩兒的。可六公子說了:“男孩兒是人,女孩兒也是人。侍藥僮子的活,有手有腳、有眼有口的人便能做。”

就這麼金口玉言、一錘定音,半強迫著老大夫同意定下了這四個走運的人選。

四個小孩兒叩首謝恩時,小女娃磕得最重。直起身時,她遠遠覷向那個金貴高華的小主人。

小主人著一襲華貴的玄色錦袍,少年老成地負手立在老大夫身側。

那日天氣不太好,灰雲沉沉遮了太陽。可小主人站立之處,卻彷彿有光芒萬丈。

小女奴想,我一定要長久站在這光下。

就在她心中波瀾起伏時,青年葉冉在她麵前豪邁半蹲,隨手揉了揉她枯黃而雜亂的髮頂,拉回她的思緒。

“你這小傢夥雖瘦瘦巴巴的,精神頭卻不錯。往後就叫……呃,叫明秀吧?”

後來所有人——包括葉冉自己——後來都忘了,“明秀”這個名是他起的。

畢竟這點瑣事對小主人、對葉冉實在微不足道。

可明秀卻畢生難忘。因為這改變了她的一生。

奴籍者有了名字,便如山間精怪於混沌中開了智,總算邁出了修成人身的第一步。

之後的好些年裡,明秀時常反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