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令悅怔住,目光久久停駐在那樹有些好笑,卻又洵美真實的木芙蓉。

見她長久不出聲,衛朔望有些尷尬地咧咧嘴,自尋台階下:“你大方分我''衛姓'',我很感激,自該有所回報。珍寶錢財你見多了不會稀罕的,我也不知該送什麼……好啦,這下就算你看過了啊,我拿出去扔掉。”

“別扔!這麼好看的花,扔了多可惜,”衛令悅如夢初醒,淺笑輕聲,“不如,咱們把牠吃了吧?”

衛朔望訝異瞠目:“啊?!”

衛令悅也不廢唇舌解釋,讓他扛著那枝木芙蓉跟著自己去了廚房。

她一句句指點著廚房眾人將滿樹花朵摘下,淡鹽水浸泡過後再衝去雜質,摘了花萼、小瓣。

期間,不解其意的衛朔望好奇地圍著她打轉,問個不停。

“為何要先用淡鹽水泡過?”

“怕中間藏有蟲卵。”

“為何要摘掉花萼、小瓣?”

“花萼有澀味,小瓣細碎影響美觀。好了,一邊站著去,別嘰嘰喳喳。”

衛令悅打發小孩兒似的隨口打發了他,又專心致誌地吩咐起眾人來。

“誒誒誒,雞湯用細紗布濾兩三遍就夠,濾多會失去鮮味……對,泡過的枸杞子要瀝一瀝……掌廚大叔,先下枸杞子稍煮,然後再下芙蓉花……嗯,花色轉白就算好了,按你平常習慣調味就行……”

廚房人手充足,衛令悅又指揮得井井有條,不到兩盞茶的功夫,一鍋“上湯芙蓉”就烹成了。

衛朔望曾師從縉王叔李晏清,之後又跟在李恪昭身邊多年,沾著師長與主公的光,吃過、見過的好東西不少。

可縉人無食花的習慣,這“上湯芙蓉”,衛朔望當真是沒聽過也沒見過。

懷抱著“給她個麵子勉強嚐嚐”的戰戰兢兢,衛朔望以視死如歸的心情,連花帶湯嚥下了第一口。

然後,他的眼睛亮了。

“如何?”衛令悅眉梢輕揚,唇角得意彎起小小笑弧。

衛朔望咂咂嘴,端起碗呼嚕嚕一飲而盡。這才擦擦嘴笑出滿口大白牙:“沒看出來,你竟能''說得一口好菜''!”

語畢,他又對旁人道:“再來點再來點,給我換個大碗。”

“有的吃就沒心沒肺,連個謝字都沒有。”衛令悅小聲嘀咕,眼角眉梢卻全是笑。

以往,她也曾這樣花心思為別人準備精巧吃食,卻從不曾得到如此純粹熱烈又直白的回應。

這比客氣疏離的“謝謝”二字珍貴得多。她是歡喜的。

*****

大戰在即,衛朔望軍務著實繁忙,能得半日閒暇休整已是不易。次日清早,他簡單吃過早飯後,便匆匆打馬出城,踏著滿地薄霜上山回營了。

所以他並不知,這日衛令悅的書房裡多了一幅芙蓉圖。

丫鬟小柔來給衛令悅送參茶時,那幅畫還攤在窗下晾著。

小柔好奇打量一眼,再看看衛令悅眼下那片淡淡烏青,忍不住道:“夫人一宿沒睡,便是為畫了這幅畫?”

“也不是沒睡,天快亮時瞇了一個多時辰。”衛令悅低垂眼眸,抿了口參茶。

她怕自己將來會忘了昨日黃昏所見那半樹美景,這才連夜趕著畫下。畢竟,那是她這麼多年來見過的最好的木芙蓉。

不算絕美,卻極暖人心。

小柔又問:“可要奴婢拿去裱了掛起來?”

衛令悅起身走過去,若無其事地將那幅畫收起:“不必。許久不動畫筆,手生了,畫得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