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歸舟二人似乎是一直在等他,守在門口,一抬眼就看見兩張焦急的麵龐。
穆歸舟看見他,沒忍住,眼角泛著水光,聲若蚊呐,“可汗還好嗎?”
一日下來,附離的事情已是人人皆知。君、穆二人思及前因後果,也差不多推斷出了緣由。這一切的開頭都是因為他們疏忽了被人迷住,才弄成這樣的。
像做錯事的孩子,兩人都垂著頭,一路安靜地,去廚房把熱好的飯菜端進穆千山屋裏,又雙雙默然回去。
穆千山的臉上總是看不出有什麼情緒,一直是淡如鏡湖,沒有波瀾。他的話更少了,似是累極了,隻在兩人要出門時,道了一句無關他們之事,不需內疚。
和趙緒說的一樣。
夜裏,敲過三更,晉王府裏才又亮起了燈火——趙緒從宮中回來了。
自下午徐昭稟告了附離重傷之事後,皇帝便召了各部重臣下令徹查此事。到了夜間,太醫院的主事禦醫又顫巍巍地來麵聖,道他們實在是無力回天,求陛下恕罪雲雲。皇帝大怒,革了大半禦醫的職,著刑部去查,卻是很輕易地就查到了施南月。
施南月似乎並不想著為他自己脫罪,在刑部的官員趕去捉拿之前,就已經服毒自盡了。皇帝知道這事時,麵上鐵青一片,全然沒想到是自己身邊正得寵的人惹出了這樣的大簍子。
他已經無心去問施南月為何要去害突厥的可汗,也無心去想突厥可汗為何隻身一人真的前去赴約,皇帝隻能下令遍求良醫,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附離完好無損地送回突厥。
按理說,擒賊先擒王。突厥與雍國世代仇敵,這番突厥的可汗要死了,雍國應該舉國歡慶才是。而事實是,今非昔比,突厥近幾年來在新可汗的帶領下,國力尤為強盛,已經不是昔日隻會燒殺搶掠的遊牧民族了。
從漢族汲取的畜牧耕作的知識,被應用於突厥各地廣闊的綠洲上。無需再從雍國的邊境人民那裏掠奪糧食,突厥已經有了許許多多自己的後勤糧倉。而突厥子民,無論男女,都是自幼在馬背上長大的,其騎射及作戰能力,較之雍國本就強盛。更不要說這幾年,突厥兩部合並之爭中,雙方的士兵都受了多少磨煉,有了多少的經驗,如果拿雍國久不經戰爭的士兵來比,是完全比不得的。
故而,讓皇帝忌憚的是突厥會借由此事,再挑起兩國之間的戰爭。雖然沒了可汗,可突厥國裏不還有個才能不遜於其可汗的葉護嘛!要是他知道了自家可汗死在雍國的境內,還是被自己身邊的紅人害死的,兩國之間安然共處真的要變成可笑的妄想了。
然而,憂慮卻往往很快成為現實。夜深時分,又有快馬來報,邊境上,突厥已然大兵壓境。雖其主將一直按兵不動,但這勢頭,明擺著就是給雍國壓力——讓他們好好照顧自己可汗。
皇帝久已不經政事,而一出竟然就是這等大事,氣得連夜讓人去把施南月的屍首拉來,鞭杖數百,又恨其欺君之罪,下令挫骨揚灰。
然死人已矣,生者猶存,當務之急卻是如何保住附離的命。而不限於此,人家怎麼樣來的就得怎麼樣給人送回去。
趙緒冷眼看著諸事發展,與眾位大臣一同跪倒在大明宮內,等著皇帝發令。
這位年邁的皇帝此時也沒有方法可想,隻能繼續下令尋求良醫,甚至開出了萬兩黃金以及官居一品的厚祿,就等著有人能救大雍於水火之中。
與大多數大臣不同,趙緒心中不憂突厥大兵壓境之事,他猜想這是突厥那位葉護得知了消息後,故意如此行事,逼得雍人舉傾國之力救治附離之故。
他隻憂,附離是否真能脫險,以及……千山經曆此事之後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