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的所有可能不是早在多年前就被磨平了麼?是誰給它機會讓它重新冒頭?!
夢畢竟不是戲,斷了就斷了,沒有接得恰恰好的。陶葉這個看客憑直覺知道,這樁婚姻並不像表麵那樣完滿。因蓋頭掀起來後,底下那張美人麵愁愁的,對小桃而言,嫁與不嫁已不可選。這樣的死局自夜盜潛入她家那晚就擺好了。那晚青語哥以一當十,搶進來救她們母女於水火,身中數刀,命懸一線,她心中有無數愧疚,一肩擔起照顧他的職責。既是要照顧,自然要搬進元府中。進去以後她心還是那顆心、脾性還是那樣脾性,隻是耳旁總過些風言風語,比如,墨仙與青語哥長久以來不曾共衾枕;比如,墨仙在苗疆還有個情哥哥,比如,墨仙與青語哥名為夫妻實為兄妹……她隻當是這個家裏人多嘴碎,也不往心裏去,後來是墨仙找到她,和她談了一夜。
她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年來,他過得並不好。行軍逆旅中,常常風餐露宿,衣衫綻開了口都沒個人替他補。次次上戰場都抱著死念,衝在最前邊,戰亡了就當是盡忠,反正爹娘有幾個兄弟顧著,他們會替他盡孝的。死是沒死成,不過身上滿布傷疤,又醜又慘。就這樣熬了許多年,建了功業,也該成家了,可是……後頭就不說了。那些癡心不悔、那些帶著傻氣的執拗,經由墨仙的嘴說出來,格外殘忍。
是她誤了他,若不是他們之間那點情愫藕斷絲連梗在當中,他現在多半已有一雙小兒女繞在膝邊撒嬌了……
小桃知道自己必須嫁,逝者已矣,放在心中想念就好。生者呢,她總該給他一個交待,為他長久以來的等待做個了結。
第 16 章
在旁人看來,這樣的“了結”最好不過,墨仙功德圓滿,元青語得償所願,小桃終身有托。萬事俱備,隻等他把傷養好,當然,這中間也不能閑著,婚禮上要用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少,夠家裏人忙活一陣了。別的還好辦,就是拜堂的時辰費思量,因他是頭婚,而她卻是二嫁,若是按照舊俗,頭婚當在巳時之後、午時之前把堂拜了;二嫁卻不同,須得在未時以後、申時之前將大麵兒弄妥。還是墨仙出的主意,選在午未交牌時分趕緊拜堂,等到未時正中,再送入洞房。這個一定下來,其他都順了,采納、添置、修整,喜氣隨著佳期近前一日日加增。到了那日,各種紅色被披掛、被鋪陳、被張揚,進進出出道賀的人不少,都笑、都樂,人人都想從亂世裏榨出一份歡喜來,大大的一個前庭,擺滿了流水席,從未時一直鬧到戌時才漸漸散去。庭院太深,小桃根本聽不到外頭的響動,她一個人守在洞房中,浸在往事裏,有許多懷想,或許懷想是為了向往事道別?她也說不清,就這麼在蓋頭的掩護下發著呆,直到眼前的紅綢被一杆秤挑起。他來了。酒氣繞身,想來不會少喝。她不知道,他進這扇門是需要勇氣的。好比一樣寶貝,她本該隻寄存在他的妄念中,忽然有一天,到手了,反倒不知所措。越愛越無措、越不知該如何擺弄,所以需要適量的酒,麻痹部分知覺,以此做助力,他才不會露怯。
兩人飲過合巹酒後,就在床沿枯坐,沒有話。後來他偷眼看了看她,囁嚅著說了一句,“時候……不早了……”,說完埋頭搓了幾搓手,不敢妄動。她起身,先卸下滿頭珠翠,而後將烏發披散,接著除衣,一層一層一層,從厚重到枵薄,最後輕輕一滑,將自己藏進重重錦被中。他是大著眼看完她如蟬般褪成瑩白一片的,看完以後所有的出息都沒了,全還原成了最原始的那種窩囊。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圈住她的,更不會注意到她被他圈住時那細細的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