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三日之後回門,阿媽若是問起……
事態的嚴重性被這個六神無主的小女子擴大了。她開始撐著不睡,等他,一連兩夜。後來發現收效甚微,幹脆改成裝睡。裝睡這套動作她太熟了。小時裝睡騙過阿媽,騙走後瞪大眼看飛進屋裏的一隻蝴蝶,看一中午。大時裝睡騙過舍監,騙走後起來溫書,溫到淩晨。她做起來得心應手。終於,他被她長而深的呼吸騙過,在三更時分穿過九曲回廊,悄悄潛進來。在他手底下,門窗桌椅好像都知疼知癢,動作大點都怕它們驚叫出聲。他開門關門時,她把身側向床內,把心吊在半空中,繃緊了等他靠近。許久,床沿微微一陷。
好了,偷瞧的機會來了。稍稍懸起左眼角。以為會看到一張介於中年與老年之間的臉。沒想到占滿她左眼邊角縫的,居然是一副麵具。雕得相當精致。細部的凹凸起伏成功地塑出一張清俊的臉。既容納了真臉的所有優點,又將一切真臉應當經曆的風刀霜劍全部抹去。在它麵前,偷瞧已失去意義。於是她的左手蠢蠢欲動,想醞釀一次偷襲。不知哪裏露出破綻,竟叫他覺察,起身急退。“等等!”一慌,她整個人掛過去吊在他身上。“等等……”話是經不起重複的,重複一回就肢解一回,到最後七零八落,將她孤立無援的模樣坐實了。簡直就像多年前那個卡在柿子樹上下不來的“她”。
心一軟,他又乖乖地坐了回去。接下來總歸是要一問一答的。男女之事問不出口,那就從“根底”上問起,比如三千弱水,他為何單挑她這瓢。藏在麵具後的那張真臉在蹙眉,在為難,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他們關係中的自然而然與命中注定。拿這樣一具糟朽得差不多的軀殼去談自然而然和命中注定,是否太荒謬?他真的不確定。還是自卑了。麵具就是明證。他不願讓她看見臉上那兩道叫日光灼出的狹長斑紋。按理說終年不得見日光的他不應讓那熾烈的光有任何照拂的機會。可是衝動難以抑製。這麼多年來也就隻有兩回,曝在朗朗天日之下。一回是在十多年前,他跟在迷了路的小陶葉後頭,撿到她,拍哄她,照料她。那天天氣陰鬱,日光不烈,隻在他鬢角處留了道蜿蜒的暗青色,幾乎能與血管混同。一回是在數月前,朱雀東大街的牌樓附近,那個綢緞莊前。沒什麼。隻是太需要這樣平常的偶遇了。太需要它們去支撐這漫長到近乎絕望的等待了。
情勢變得古怪起來。原本他是強大的、不容拒絕的,現在卻因糟朽殘缺而想要丟盔棄甲落荒而逃。是她截下了他。那句如怨如訴的“等等”。他們之間原本隔著一條長長的斷裂帶,這下迅速彌合了。兩人對坐,那股“熟”纏在中間,類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無端惹起一種帶著青澀的羞澀。他從麵具後頭看她,放心大膽地看,有了掩體,再放肆也會有副斯文的表象。看得長了,難免要動些別樣心思。擁抱在此刻,既是突如其來的又是水到渠成的。急驟的撫觸也是,隔著麵具的瘋狂啃噬也是。她在他的手探過來的時候就想避了,隻是這空間太尷尬,基本沒留什麼退路給她。一避兩避避不開,她的一舉一動一不小心就成了撩撥。輕輕撂倒她以後,他開始十分笨拙地剝她。那個巴掌就是在這時候劈出來的。本該劈在結實的皮肉上。隻因當中有層麵具阻攔,劈的時候就失了準頭,金屬冰冷沉悶的聲響在暗夜裏爆開。有一瞬近乎真空的寧靜。之後他默默起身,默默離開。她眼睜睜看著他們之間的斷裂帶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