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十年,她對待丈夫和女兒始終不冷不熱,婆婆與她已成積怨,雖不住在一起,卻總三不五時的惹起一些風波。直到三個月之前,婆婆甚至有點興高采烈的告訴她,舒誠在外頭有女人。
她不知道為什麼,初聽到這件事時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到聽不到,好像原來平靜無波的湖麵忽然被投進一顆大石頭,在她以為習慣了這樣閑適安詳的生活之後。然後她又想,我不是應該高興嗎?當年鬧得那樣,卻又不得不向所謂的世俗道德低頭,如今不是正好有個缺口,她不得揪著不放嗎?可是心卻是空落落的,腦袋還是一片空白,耳裏有“嗡”的轟鳴。她隻覺得有種窒息的別扭,好像有什麼她習以為常的東西忽然劇變,忽然從她生命裏溜走,死掉。
她不知道那叫做失落,隻知道那種空蕩蕩的荒涼令她生出無端的恨意。她想像舒誠在外麵有女人,而每天依然若無其事的麵對她,與她生活。她想像他們偷情的時光,有什麼似藤蔓纏滿她的心,她心底糾結得幾欲碎裂。她生出報複的念頭故意上酒吧泡男人的時候,還以為這報複隻是一種徹底的決裂,是與他決裂的理由,如今她才明白,那是純粹的嫉妒。
如今才明白,是因為父親不久於人世,她的娘家一片混亂,親屬不多,她們母女兩個亂了陣腳,無頭蒼蠅似的無法掌控生活的方向。
母親在父親的病房裏要給舒誠打電話,她一把奪過她的手機。
“不要告訴舒誠。”她說。
母親的聲音都哭啞了,說:“你爸爸病得這麼厲害,怎麼能不告訴他?再說這裏裏外外的事情,也需要個男人來料理啊!”
她的聲音哽咽著,說:“對不起,媽!但是不要告訴舒誠,他已經,不是我的了。。。。。。”
那話說出口,忽然的心如刀割,她才明白原來有那麼痛。
母親顫唞著說:“他不是還沒跟你離嗎?”
她忽然的失聲大哭,也不知為了父親的病還是為了自己心裏的難過。她的聲音破碎著,斷續著,說:“是我錯了。。。他有別的女人。。。還有孩子了。。。對不起,媽媽。。。”
母親全身顫唞著厲害,激烈的撲打著她的背,經過的護士醫生都不禁側目。母親哭喊著說:“真是造孽!我該怎麼辦!老艾!咱們怎麼有個這樣的女兒!”
父親昏迷著,自然聽不見母親的哭喊。
艾夢的背上挨了一下又一下,隻不覺得痛。造孽,是,她是造孽,所以心痛得要死了,也是她活該!
第二十八章
醫生說她的父親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生命隻剩下三四個月。母親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艾夢常常在某個轉眼,看見她在偷偷抹淚。
她父母結婚三十八年,一路吵著鬧著,互相不能容忍,但怎麼也是風雨同舟的,共度了三十八年的寒暑。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八年?在父母的角度,愛情,也許隻是三十八年之初的短暫的一兩年吧。漫長的人生道路,愛情實在很沒有比重。
她家庭條件優越,但仍然有著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她還記得母親有一次闌尾炎,痛得走不動路。父親前天才剛與母親吵過一架,那天晚上去了鄰近的城市出差,也帶走了司機。她手足無措的找到了爺爺奶奶大姑大姨的,皆是離家甚遠,抵不了事。那時她十六歲,攙著母親上醫院的路上心裏怕得要死,以為母親疼得那麼厲害,會不會離開她和父親!
她打電話給父親的時候便帶著哭腔,那時候已經深夜十二點了。
淩晨五點鍾的時候,父親疲憊的身影出現在醫院的長廊盡頭。明明知道闌尾切除不過是一個小手術,父親仍然長長久久的守在母親的病床旁,顧不上合眼片刻,端湯送水的,將母親照顧得極周到。
她以為父母之間存在的並不是愛情,他們曾經的所謂愛情不過是婚姻之前那應景似的虛假。她以為的愛情,天長地久,轟轟烈烈。母親那次生病,她想,原來像父母這樣終日爭吵的一對怨偶,也可以在真正出事的時候真心照顧,母親常常念叨“少年夫妻老來伴”,原來指的就是這樣的相伴,不過是人對於生老病死的原始恐懼,而現實的尋找一個伴!
她不屑,她鄙視。
而直到現在父親即將離世,她才明白相依相伴的道理。人生其實很漫長,沒有辦法也沒有精力每時每刻都熱情洋溢,當歲月沉積了青春,剩下來的時光,需要的也許是細水長流,是相攜互助。
父親有時昏迷,大多數的時候還是清醒的。退休的老人,來往探病的客人也不多。父親堅決要回家,她和母親都沒有辦法,便為他辦理了出院手續。
父親說隻想讓一家人好好的團圓。艾夢知道父親指的是什麼,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帶上瑤瑤回家。
盧故一直陪在她身邊,她隻向父母介紹他是她的同事。她把一封辭職信交給盧故,讓他帶給楊或,並且讓他幫她隱瞞父親生病的事情。
楊或的電話顯示在手機屏上時,她有一秒鍾的愣神,現在看到這個名字,真是恍如隔世。
她接了,楊或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她先說:“楊總,合作的事已經辦下來了,我想我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你應該準了我的請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