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好久,她都可以聽見他那端有人輕輕的敲門,將茶杯放在他辦公桌上,又輕輕的帶上門的聲音。他終於說:“夢夢,對不起。”
她以為她會很痛,沒想到也隻是輕淺的一笑,笑意裏有淡淡的輕蔑。她說:“楊或,從來是我自己笨,這麼多年了,什麼不會變?其實連我自己,都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楊或說:“這個合作案真的對我很重要。夢夢,我能有今天,能有環宇,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人們卻從來瞧不起我,以為我是靠謝飛飛她們家的支持才有的成就。夢夢,謝飛飛是幫過我,所以我不能辜負她,但是我對環宇的付出有多大隻有我自己明白。其實當年,我離開你,是因為我父親得了重病,家裏又欠下一筆高利貸,那時候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又不願意向你說明這樣的事。後來謝飛飛的一個遠親認識那些放債的人,這事情便被她知道了。她要我做出一個選擇,要你還是要我們全家。夢夢,我沒有辦法,他們是生我養我二十多年的親人,我父母為了供我上大學已經家徒四壁,再加上父親的病,我們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我不那樣選擇,隻有看著我父親去死,我母親、我姐姐,都得跟著死!我那時候是接受了謝飛飛的幫助,度過了家裏的難關。她還拉拔我進了謝氏集團,她父親看重我,貸了一筆款讓我自主創業,我在環宇成立的第三年便將這筆款全額連利息都還給了謝氏集團,但是我沒有辦法放開謝飛飛了,是我欠她的,我必須還給她。”
原來是這樣,前塵舊事真的是有她以為的因果和苦衷,隻是如今聽來,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那原委,不再牽動她的心,輕易的激起她情緒上的變化。她聲音平淡的說:“看來是因為我們真的沒有緣分。其實也不能算到緣分上頭。我們兩個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其實跟家庭、背景都沒有關係,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算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當初沒有幫到你,現在就當我總算幫你做了一件事,我不計較,真的。”
她最後說:“我祝你順利、幸福!”然後直接把電話掛了,以為真的無所謂了,卻不想還是有兩串淚滑落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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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故來接她的時候,她便正好拿著紙巾拭去眼淚。
盧故什麼都沒有問,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父親惦記著瑤瑤,於是他們來瑤瑤的小學接她放學。盧故把車停到車位上,還沒有到放學時間,小學門口已經站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他們坐在車裏,開著廣播,一男一女主持人說得正熱鬧,兩人卻都無心去聽,盧故隨手一扭,關掉了音響:“艾夢,我們把關係定下來吧,也了卻你父親的心願。”
他說得沒有錯,父親也知道她跟舒誠正在鬧離婚,如果跟盧故確定下來,也許爸爸會放心一點。她心裏清楚的知道,他說的有理,卻故意把臉轉向車窗外邊,漫不經心的說:“我現在沒有心情說這個,爸爸的事情先安定了再說吧。”
盧故不說話了,想了想,又伸手扭開了廣播,一男一女主持人依然說得熱火朝天。
小學的放學鈴聲叮叮的響起,學校大鐵門緩緩拉開,孩子們背著小小的書包蹦蹦跳跳,三五成群的走出來。中午的陽光正好,被茂密的樹葉篩落下來,正跳躍在孩子們活潑的身影上。
艾夢飛快的下車,從一撥撥孩子中尋找瑤瑤的身影。好多的孩子,五顏六色的衣服,天真無邪的笑臉。一個個嘻笑著走到家長麵前,搖頭晃腦的開始大談今天在學校裏發生的事。十來分鍾之後,學校門口聚集的家長和孩子漸漸少了,她卻還沒有看到瑤瑤。
艾夢有點著急了,盧故已經停好車,站在她身旁。他們走進學校裏,找到瑤瑤的班級。
班上隻有瑤瑤和她的班主任。瑤瑤梳著兩條小辮子,小小的臉蛋低垂著,雙手正把玩著頭發。老師站在她麵前,似乎在訓導什麼。艾夢心裏一緊,看著女兒大大的眼睛裏含著淚水,鼻頭紅紅的,小嘴巴輕輕的顫唞。
班主任已經看到她,但並不認得她。瑤瑤抬頭看到媽媽時,水汪汪的大眼睛終於流下眼淚,卻是沉默的哭著,她還是個九歲的孩子,卻學會了無聲的哭泣。艾夢的心更揪得緊了。
她對班主任說:“老師,我是瑤瑤的媽媽。”
班主任似乎有點吃驚,對她說:“你平時很忙吧?瑤瑤最近成績下降得厲害,我問她原因她也不說,我正想找找你們家長呢。”
艾夢無言以對,她從來不清楚瑤瑤的學習情況。瑤瑤還在默默的流眼淚,看著她的目光裏再沒有從前的喜愛和高興,艾夢甚至從孩子的眼裏見到某種厭惡。她心裏沉甸甸的,竟不敢望向自己的女兒。
“老師,瑤瑤怎麼了?”一道低沉的男聲在教室門口響起,眾人循聲望去時,才發現,是瑤瑤的父親來了。
舒誠還是一身的西裝領帶,偉岸的站在教室門口,目不斜視的望著瑤瑤,好像在他眼中,世界隻剩下了這個獨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