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不了解
別人所扮演的角色。
——(出自《泰戈爾詩選》)
白七合上書,閉著眼睛靠著床頭。
不知什麼時候看到過這樣一段話,“當我們相信自己對世界足夠重要的時候,其實世界才剛開始原諒我們的幼稚。”那時覺得這句話很多餘,在她的認知裏,隻要自己認為自己對世界重要不就得了,她不祈求世界原諒什麼她的幼稚,因為她會讓自己不去做幼稚的事情。
但很多時候,幼稚不是褒義詞,不是貶義詞,不是用來撒嬌的手段,隻是用來逃避的方式。
它會讓自己顯得很膽小很軟弱。
可什麼時候呢,白七也學會做這些幼稚的事情。
沒有交待的離去——但其實不是因為她軟弱,隻是她不想再去麵對。
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白七拿出來看了眼來電,接通。
“說。”
“你還是這麼直接啊。”
“如果不是你的話,也許我會說‘你好’。”白七把玩著抱枕,臉色再閑適不過地望著天花板。
富力士薩格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不,應該是真田薩格。她與真田弦一郎這對在眾人眼裏最不搭配的情侶,卻在高中畢業後就舉行了盛大的訂婚宴。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與真田的訂婚可以說是政治聯姻。但具有感情的政治聯姻並不是沒有,況且白七親眼看見過二人的甜蜜。
薩格,“好吧,看在我還算特別的份上就原諒你好了。”
白七,“恩。”
“聽說你回去了?”真田薩格在電話那頭平靜地問道,“怎麼突然決定回去?”
白七,“姑姑的決定,我尊重她。”
薩格,“你不擔心見到那個誰?”
雖然對方看不見,但白七還是挑眉,“我為什麼要擔心?”
不是白七自信,也不是因為她沒所謂,隻是她真的沒必要擔心。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仁王雅治隻是說了一句“在一起”而已,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承諾什麼,所以根本代表不了什麼。
她唯一顧慮的,隻是自己沒做任何交待就離開而已。雖然她大可以裝作不在意,但於情於理,她不願意那樣做。
那個好多年沒見的人,她記得他有一頭銀色的發,發絲在腦後被束成一個小辮。還記得他總喜歡笑,戲謔的,賣弄的,自信的,或者有些自負的……白七也沒想過會記得這麼多。
但是。
那個人,沒有說喜歡自己,隻是有些略微緊張地輕描淡寫。
“……白七……我們在一起吧……”
薩格,“恩,好吧。過段時間我也回去。”
白七,“好,下次見。”
“白七,你有沒有什麼地方想去看看?我們明天就要離開神奈川了。”姑姑推開了門問道。
*
直到她已經站在立海大門口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來到了這裏。
怎麼說呢,離開四年,隻有這個地方是她從未回想過的。美國的四年生活,讓她學會怎樣不去想從前,讓她學會如何忘記過去。她終於學會偶爾地想想上一輩子,想想這一輩子,唯獨這立海大附屬中,她從未想起過。也許該說,並不願意想起。
這座大門裏麵,是她穿越後的第一個生活的地方。有很多不能輕易擱淺的記憶,也有許多她不願記起也忘不掉的記憶。
那些個被挑釁的日子仿佛昨天才發生,直到四年後的今天,她再次站在這裏,才發現自己並不如想象中的大度。
夏木白七,從來不是大度的女子。——這是什麼時候的輕狂的話語來著,她竟有些記不得了。
深吸了口氣,白七轉身就要離去,卻在轉身的那一刻愣在原地。
“來,媽媽牽著你的手,小心點。”一個盤著少婦發型的女子,她一手牽著一個三歲大女孩,一手抱著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溫柔地輕聲細語著。
那是藤原靜子。
在她的身上,早已找不到當年的春風得意,也不若後來身敗名裂的淒慘。白七忽然想起,她如今不過是一個丟失了記憶的迷路人。
此刻的她成了一個日本再普通不過的家庭主婦,也許正從超市出來,然後帶著自己孩子,小心地嗬護著他們。她會在家裏靜候丈夫的回來,為丈夫脫去外套,然後告訴他飯已經做好了。
白七從來沒想過會看見這樣的藤原靜子,莫名地,讓她有些眼眶發澀。
女子的臉色在黃昏中顯得溫暖柔和,微微側過的臉頰凸顯出被時光與生活磨去了棱角的線條,顯得再普通不過。
這時候,藤原靜子突然抬起了頭,看見了幾步外直愣愣看著她的夏木白七。
白七的喉嚨一緊,一聲“藤原靜子”差點脫口而出。而下一秒,對方隻是溫和一笑,附在身旁女孩耳邊不知說了什麼,那個女孩被逗得哈哈大笑。最後,三個人就這樣朝白七迎麵走來,最後又擦肩而過。
一切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就像是不久前,白七也做過類似的夢。她站在記憶的對角巷,父親騎著單車,後頭坐著母親,他們笑著迎麵而來。除了那兩人、那單車,一切都是灰白的,包括白七自己。等到那輛單車終於與她擦肩而過,她才發現,單車上沒有白七,沒有白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