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
所有的感覺似乎被秋道長那一掌打醒。酸甜苦辣接踵而來,讓我這個殘破的身體應接不暇。
我隻好接著去翻那本《元初記事》。
完顏秀衣在史官的筆下是個大大的好人,年少體弱卻不自廢,二十二歲就已經是三軍統領,他帶著十萬兵馬攻到信陽城下,信陽王趙淩宣詐降,卻又言而無信,撕毀協約,封城自守一個月。
完顏秀衣派了一名中原人去議和,暗中卻命令四名兵士炸毀信陽城,結果其中一人的提前引爆失敗,導致了其他三個人被俘。
在書上看自己的故事感覺真奇怪。
就好像有一個人拚命地在你麵前說三道四,你卻沒有辦法反駁一句。隻能默然地任由他說下去。
信陽封城到第五十九天,城中已經彈盡糧絕,沒有吃的,沒有水喝。
信陽王趙淩宣卻寧死也不肯開啟城門。
三名戰俘被砍首掛在城牆上,激起了金兵的憤怒,一次又一次地攻城,鮮血已經要把整個信陽城淹沒。
饑餓、疲倦的宋兵在強大的攻勢之下終於再也無力抵擋,而這時候,趙淩宣卻命人將被俘金兵帶來的炸藥負在身上,與那些闖入信陽城的不速之客同歸於盡!
我把那本破書捂在了臉上,眼淚滾滾而下。
那個狠毒倔強的人,到底是選擇了這樣絕決的一條路。
阿橋呢?
笑嘻嘻叫我南瓜的女孩子,一生之中再沒有見過比她更美麗的人。
趙淩宣這個狠心絕命的家夥,哪怕是為了阿橋,低低頭又何妨?以他的聰明,即便降了金兵,也未必就逃不出去,至少是一線生機。
他卻寧折不曲。
我扶著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屋外一片光明。
花香飄蕩。
和書裏描繪的血與屍體的世界如同天地之隔。
大師說過,因為我是他的東西,所以才能被拋棄了又撿回來,而其他人哪有這種幸運?無不飽受著命運的摧殘與折磨。
現在我什麼都知道了。
我跟大師一樣。
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卻置身於事外,幸災樂禍。
我走到了荷花池邊,往下看去,人間的生離死別還在繼續著。
這個時候仙人們都在修行,沒有誰對血與火、生與死的悲劇感興趣。
我在荷花池中看到了熟悉的信陽城牆,黑暗中燈火通明,金兵又發起了攻擊,戰鼓聲震耳欲聾。
三個兵士的頭就掛在城牆牆頭。
和書中所描繪的情形沒有半點差別。
那麼隨後就是趙淩宣和金兵火拚的場麵,他活不成,也一定要叫他們活不成,殺一個抵命,殺了兩個便賺一個,這一群殺紅了眼的人,哪還有什麼理智可言!
我隱約能看到他在城頭上,白衣染血,身姿挺拔如箭。
而偎在他身邊為他擦汗的人,赫然竟是阿橋!
我記得趙淩宣曾經說過,戰場上是不要女人的,但如今他讓阿橋來了,那是不是說,他們要死也死在一起呢?
我扶著荷花池的手猛烈地顫唞著。
我的修行不到家,我不能夠像大師那樣平靜地看著自己所喜歡的人在眼前消失。
一個玉字已經足夠了!
我縱身就想往下跳,身體卻如同鏽死的鐵具,每個關節都透著痛楚和艱澀。
這樣子就算到了他們身邊,我又能做什麼?
忽然我腦海中靈光一閃。
從欄杆上爬下來,我拖著那兩條不怎麼管用的破腿悄悄走進了煉丹房,那個童子正坐在丹爐前打瞌睡。
我隨手抄了個家夥,在他頭頂上比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