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靡也該有個尺度。”她說,“別辜負了陛下一番苦心。”
“是別辜負了他,還是別辜負了你?”睿洵抓著她的手腕,用力把她的手甩到一邊,也客氣地說:“事到如今,你就讓我短暫地歇口氣吧。”
素璃強硬地繃緊的嘴角輕輕地顫唞一瞬,聲音幾乎是委屈:“事到如今,誰來讓我歇口氣呢?”
睿洵十分寬容地看著她,說:“想想你的兩個祖姑、你的姑姑、素盈——你這輩子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停歇的。為什麼不稍稍地放過我呢?”
素璃的雙手默默地握成拳,一言不發地慢慢地走回房中。那扇門輕輕地合攏,睿洵鬆了口氣,不去想也不介意裏麵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庭院裏厚厚的白雪散發著冰冷清新的氣息,他大口地呼吸,素璃留下的溫度便在眼前徹徹底底消散了。睿洵忽然覺得熱在爐上的那一瓶好酒變得更有誘惑。今日也許是個一醉方休的好時機。於是他放縱地跳到積雪上,慢悠悠地踢著雪花,去找一個能陪他喝酒談心的人。
素璃的手指緊扣著門上花格,一直聽到外麵再無他的聲息,又過了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五六名女官炯炯有神地注視著她。她們從來沒有把希望寄托在睿洵身上,這時候也沒有失望。素璃簡直有點羨慕她們這一點。她直愣愣地盯著小鬥篷,說:“皇後若是隻想著趕走他,我倒是不覺得驚訝。竟然又來覬覦我的孩子……真是不可饒恕的女人。”
“娘娘不必為她的事煩心。”一個女官說:“郡王自有安排。”
素璃點點頭,說:“你們散了吧。”她似乎太空虛,又像是太疲倦,隨口喃喃道:“現在,我也想喝一杯酒呢。”她的妄想立刻受到一片異口同聲的否決:“娘娘不可因酒廢事。”
素璃一聽她們進諫,本能似的飛快地說:“我自然知道。”言畢苦笑著接過女官雙手奉上的熱茶,喝一口便蹙緊眉頭:“真有點羨慕睿洵那個不懂得負責任的家夥啊!大概他此刻能放縱地做個好夢吧。”
宣城的雪用來烹茶,有種難以言說的苦腥。素璃想,她這輩子一定無法欣賞這種苦澀。
女官三三兩兩告退後,一邊竊竊私語一邊行走,不留神在拐角撞上一個懷抱酒瓶的女人。那女人走得太著急,撞得又突然,懷中幾隻酒瓶啪啦啦碎了一地。女官們惱她不懂行走的規矩,仔細一看是新來的外婦馮氏,臉色就更加冷淡幾分。
即使她們失去了宮廷中的身份,但仍然在荒僻之地保持著女內官的傲慢,不與外婦爭辯誰對誰錯。她們什麼也沒有說,抖淨衣襟上的殘酒,一個個昂然離去。那沉默的威嚴無異於輕蔑地宣布:馮氏應該承擔全部的責任。
馮氏早跪在地上慌手慌腳收拾殘局,口中一個勁道歉,生怕遺漏碎片傷了別人。她埋頭撿著撿著,眼淚快要憋不住。有人輕輕拍她的肩膀,馮氏忙抬頭端詳,認出那人是叫做迷雁的使女。^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迷雁端著幾瓶酒,悠然說:“你幾次三番做與身份不稱的雜活兒,當心過些日子被人當作雜使宮女差來遣去。”馮氏垂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迷雁轉過屋角,不知向哪兒喚了一聲,很快就有兩個小宮女跑來收拾殘局。馮氏訥訥地站在一旁看著,既覺得別扭,又插不上手。
迷雁向她招招手,說:“你同我送酒去。”馮氏無語地跟在她身後。迷雁邊走邊說:“在宮裏遇到左拐的拐角要靠外走,右拐時貼牆走。宣城雖然不是宮裏,習慣是沒法變的。”馮氏連聲應承,見她態度和氣,忍不住說:“日後愚婦犯錯,還望姑娘賜教。這裏的貴人們太氣派,從不動怒訓斥,反而讓人更加無所適從。”迷雁輕輕掃她一眼,笑笑說:“她們才不會訓斥你——她們會讓你覺得,出現在這兒,就是你最大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