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2 / 3)

等大家都在外套裏套薄毛衣的時候,不知道誰說九四年的硬幣含銀量高,值錢。

嚴維把鬱林的儲蓄罐砸了,從三百個硬幣裏翻出四十幾個九四年,拿到學校,一枚一枚的排開。等炫耀夠了,又全塞進遊戲機。

嚴維最奢侈的時候,買了個遊戲機,一聽說哪家沒大人,就操起家夥往人家裏跑,打坦克,打飛機。算好時間,等家長快下班了,腳底一抹油就撤。

隻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有次遊戲機怎麽也調不好,把人家的電視機給報銷了。挨了一頓揍,這才收斂了不少。

他外婆每月就領那麽點錢,能玩的東西十分有限。但偏偏每個人都打心底裏覺得他活得有意思,有樂趣。看著他每日裏翻騰,生活就成了一件極有希望的事情。

第一次看見嚴維哭,也是在這個冬天。

鬱林買來了飯,飯上還擱著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嚴維一口沒吃,鬧得臉紅脖子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鬱林不會勸人,在旁邊陪著,看見他哭的直打嗝,還幫他拍背,順氣。

嚴維好久才憋出一句。「我難受。」

過了會,「鬱林,我上課的時候睡了一覺,夢見我們分手了。」

那是九七年。

現在回頭想想,嚴維,九七年,都是過去的事了。

嚴維車禍後的八年零十一個月,陽光照在他的眼皮上,看護拿著溫熱的毛巾,幫他擦著臉,直到雙頰都有了血色,看起來像個健康的大蘋果。

比起隔壁房間隻放著心電監護插尿管的病人,這裏還多放了兩台肌肉按摩器和感官刺激器。長時間的流食和營養針,雖然沒能讓他運動練出來的好體格安然無恙,也不至於過分萎縮。

嚴維的手指動了一下。

看護解開他的病服,用大毛巾蘸了熱水,用力擦著,連身體也被擦得發紅。方便易脫的鬆緊帶褲子,一下就被扯到膝蓋。像洗布偶一樣,看護為嚴維胡亂地擦了擦芐體,彷佛那裏是真正的海綿。

女人麻利地把他的身體翻過去。比起用手摳出糞便,定期更換紙尿布的護理,這樣的工作實在算得上清閒。

嚴維的手指又動了一下。

富康醫院,從住院區六樓的窗戶看下去,可以看見醫院門口的大水池,中心立著一塊爬滿苔痕的大石,二十多條金魚長著肉瘤一樣的眼睛,在池子裏遊動。

主治醫生就站在門前,看著還在努力挪動手指的病人。

雖然眼皮還是無力地耷拉著,眼珠子卻在眼皮下不停滾動。活體徵兆出現的太過姍姍來遲,以至於醫生重複驗證了許久。

據看護工說,嚴先生恢複意識是在五分鍾前,不過瞧他的樣子,似乎要更早一些。

五天後,崔東照常記著病曆,謹慎地使用催醒藥劑。

「能說話了嗎?」他拿著病曆,戴著一副無框銀架的眼鏡,長相斯文,左手插在醫師袍的口袋。嚴維的眼睛已經可以睜開了,看上去精神健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他記了下來。

「鬱林這兔崽子哭死了吧。」

記憶和發聲組織都沒有問題,不過仍需確診。◎思◎兔◎網◎

醫生從胸`前的口袋拿出枝鋼筆,和病曆一起塞進嚴維手裏,「能寫字嗎?寫幾個字。」

那隻手真抓緊了鋼筆,過了很久,才開始動筆。

崔東把頭湊過去,見上麵寫著: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