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2 / 3)

嚴維的複健,按照日程上寫的進行。那次發完火後,他嗓子突然啞了,隻能輕聲細語地說話。床頭櫃上擱著潤喉片,當糖一樣吃著玩,不知什麽時候能好個徹底。

鬱林和前些日子比來得勤了些。他還是站在門前,從不進去。

崔東替嚴維擔心過錢的事情,但每月住院的費用,依然分毫不少結清。

嚴維從沒問過這些,隻是每帖的樓梯,從六樓到一樓,在花園走一圈,再爬樓回去。每當病患們坐在草坪白色的長椅上,討論股市和就業率的時候,嚴維隻是一個不稱職的聽眾。

「我要趕快好起來。」嚴維對所有醫護人員都說一樣的話。他絕口不提鬱林,卻每天都在等鬱林的影子照在探視窗口上。

護士長問過他:「有沒有想過,康複後幹些什麽。有沒有想過,以後住哪裏?」她翻著資料,「你外婆前年死的,你知道城市規劃吧,用推土機推掉了房子……」護士長聳了聳肩膀,「當然,有搬遷費,留給你哪個親戚結婚了。」

嚴維蹲在草坪裏玩自己的事情,捉螞蚱,拿草從腹部穿進去,從嘴裏穿出去,一條草繩上串了五、六隻,滿手青綠色的血。他給護士長看,又拿給崔東看,崔東連連擺手,嚴維撇嘴一笑:「以前都是這樣玩的。」

他在地上刨了幾個土坑,用拇指到小指的距離,丈量出「生門」、「死門」。

「你們記不記得,小學的時候,就喜歡這樣刨坑,打彈珠玩。」嚴維大笑著:「過去的人真有趣。我喜歡玩撞球,覺得可神氣了。一想起幾年前,自己還在泥裏爬來爬去,就笑小時候太幼稚,太傻。」

他用腳劃拉著土,把那幾個小坑都給抹平了。

「你們現在看見我,是不是也像拿著撞球杆的人,看見泥裏滾的人,覺得可傻了?」

「怎麽會。」

嚴維自己找個地方,悶悶坐了一會,「我們那時候也學電腦,高中二年級,學DOS作業係統。你們現在還用這個嗎?」

護士長靜靜看了他一會,開口勸了幾句:「什麽你們、我們的,八年前的人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現在還是一個鼻子兩隻眼。我們醫院每次開會,還是要拍上麵的馬屁,跟八年前比也沒什麽進步,總有些事是不會變的。」

她這邊說著,那邊崔東醫師袍上沾了些土,正啪啪地拍個不停。崔東直起腰,看見遠處一個人頎長的影子。他們隔的有些距離,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崔東遙遙喊了一聲:「鬱林,過來打聲招呼?」

鬱林過了會,看看他們三人,果真走近了些。嚴維蹲坐著拔草,目不斜視,已經弄禿了一塊地皮。

鬱林站在一旁,輕聲跟他說:「去外麵轉轉吧。」

嚴維瞪著他,崔東以為他們會吵起來,那兩人卻一前一後的走了。那種靜謐的默契,讓人心裏不是滋味。

鬱林拉開車門,嚴維坐了進去,車燈下,胡桃木飾泛著柔和的光澤,他情不自禁的拿手摸了摸。鬱林坐在駕駛座上,轉頭看了看他,低聲說:「安全帶。」

嚴維瞪大了眼睛看他。鬱林重複了一遍:「安全帶。」

他見嚴維沒反應,俯身過來,替嚴維係好安全帶。

額發擋了擋眼睛,看不清那裏麵藏了什麽。車窗外燈紅酒綠的街道,掛了兩、三年沒取下過的減價促銷橫幅,內容相似。長長短短的汽笛聲此起彼落,尾燈在高架橋上川流不息,氙氣燈昏黃的光線,像張光怪陸離的大網。人被困在這鋼筋水泥的城堡。

嚴維在座位上簌簌發抖。鬱林以為他冷,騰出隻手,把空調往上撥了撥,他的臉色依然不好看,像是有些害怕,僵坐著。鬱林碰了碰他的肩,喊著:「嚴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