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冊賬簿已在大理寺封存數天,八月十六那天景熙暗中指使戶部官員將這本錯賬重做,卻被告知此賬已被右侍郎批了取走,送至大理寺了。實是未料到潘濯動作如此之快。
第二件東西卻著實有些動搖了景熙對此案的掌控感了。幾冊靖王府的私賬,其中收支數目記錄甚細,特別是曆年封邑各州的稅銀扣除、上報情況。其中記錄綺州今年送達的稅銀共二十四萬兩。景熙隻當賬冊已在靖王府帳房裏被燒成了灰,卻不料親眼看見是在大理寺裏。
景昭看見賬冊笑了笑,說是近日賬房濕潮,便挪去別處晾曬著了,如今居然起了火,歪打正著避過一劫。語氣裏沒有絲毫僥幸留得賬冊的驚喜感,反而似有似無地看了景熙一眼,仿佛含了嘲諷似的。
寇廉聞言,立刻揪住不放:“既是濕潮如何能起火?怕是有人蓄意防火意圖毀滅證據。”張亭柳卻涼涼一笑,道“賬房走水,巧事倒是不少。此賬怕是後天偽作,不可盡信。”
兩方都算不上鐵證,如此便僵著。雖是出了些意外,景熙仍穩了心緒,目前大勢未變,隻要綺州的賬目不來,誰也別想翻案。過了今日,景昭的罪名定然洗脫不掉。
下一個轉折卻是是在刑部裏。眼看著案子打了死結,在幾個模棱兩可的物證上夾纏著審不下去,堂下裏的官員裏卻走出一個人來。
景熙的手扣緊了圈椅扶手,惡狠狠地盯住他。陸含章側頭對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上前幾步行禮道:“卑職乃刑部主事陸含章。幾日前曾著幾位仵作驗看了巴單郗的屍首,發覺死狀有疑。”說罷朝後堂打個手勢,一名小吏端了個漆盤上來,上麵幾張箋紙,一隻瓷瓶。
箋紙被取了呈上去,周未晞先拈了一張,見上麵是仵作寫的屍狀、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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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含章解釋道:“下官以為巴單郗未必是畏罪自殺,恐怕應為他人毒殺。巴的屍首脖頸上有數道紫痕,形似指印,應是被強灌了毒之後想嘔出,卻被掐住脖子被強逼咽下造成的。另外,巴被掐住了脖子,自然拚命抓撓掙紮,屍體指甲縫裏尚留了抓下的皮肉。”
又拿起瓷瓶,將瓶口對著幾位主審晃了晃,瓶口上有兩處瓷片剝落。笑道:“若是自願服毒,怎會連藥瓶都磕出了缺口?屍體嘴裏竟連門牙也咬豁了,莫不是這毒藥如此美味,直讓個求死之人連瓶兒也想吞了?”堂下有人嗤笑了幾聲。
泰王臉色驟然變得難看,直想踹死那幾個做事不幹淨漏洞百出的,又想把陸含章活活撕了。這幾日在王府宴請刑部官員,陸含章次次到場,且對此事的謀劃商議十分熱衷,自己甚至對陸含章頗為欣賞。居然被他蒙了!
陸含章偏頭看了一眼泰王,隻覺得他向自己的眼光如此煞氣逼人,若是對著北羯西烏大軍看上幾眼,怕是也能兵不血刃。又是露齒一笑,繼續道:“下官愚見,巴單郗的所謂‘絕筆’,恐怕也是他人偽作,蓄意嫁禍靖王,實是不可當真。”說罷朝景昭一禮,又回到一旁看熱鬧似的抱臂站著了。
事情有些脫離掌握。張亭柳麵上不變,朝一邊的景熙看了一眼,兩人換了個眼色。隨即悠悠開口道:“人說,空穴哪來風呐。不如讓靖王解釋解釋,自己做了何事,讓人不惜用此殺人借筆的手段也要寫出來公之於世?”周未晞側頭瞥了他一眼,張尚書,你好毒的一條舌頭。
景昭玩味似的看著張亭柳,微微笑了笑,正待開口,忽聽外麵的差役急急跑進來,跪地道:“稟告諸位大人,綺州五縣賬目送到!”
仿佛炸了一聲驚雷,堂上的人統統變了顏色。
第十六章 終局
張亭柳終於變了臉色,猛地轉臉看向景熙。可惜泰王並沒搭理他,景熙正鐵青著一張臉,死死盯著從外麵進來的人。
趙遠風塵仆仆卻步伐穩健地走進來。他手中托著一張打開的方巾,巾上整齊地疊了五本簿本。到了景昭身邊單膝跪地,司吏忙將他手上的賬簿取走呈上。
景昭覺得此時的心緒有些不著邊際的浮躁,不知該喜抑或該憂。
趙遠朗聲道:“綺州下屬五縣共繳納稅銀合計二十四萬兩整,已由戶部右侍郎潘濯潘大人親自查驗,與綺州各縣錢穀收入相符。”
堂中眾人還是沒有一絲聲響。趙遠繼續道:“潘大人另有書信一封呈交都察院左都禦史寇大人。”說罷從懷中摸出一片薄薄的紙箋出來,小心地展開,平托在手裏。
紙上隻有短短的一句話。景昭掃了一眼,不禁微微笑了。
寇廉立刻招手令堂下小吏呈上來,一張薄薄的紙箋馬上被送上了都察院左都禦史的麵前,桌後的其餘兩位也微微偏了頭看過去。堂下諸人都抬起了目光跟隨著。一瞬間,三人神色又是突變。
周未晞嘴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淡然地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張亭柳迅速抬眼看向景熙,眼神閃爍不定;寇廉也抬眼看向景熙,麵無表情。景熙鎖緊了眉頭,不知緣由。
周大人喝了茶,又把杯子慢慢擱下,平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