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叫潘泱的。他似是知道你與靖王,種種,就說了此計。我們羯卑人向來磊落,本不願用,隻是箭在弦上,隻能就此一試,逼他回返西疆救你。隻你們夏人如此詭計多端,善於利用人心。”
潘濯將頭靠在墨陽頸上,閉了眼睛。半晌輕道:“嫡親手足,果然最是知曉如何用這攻心之計。可二弟算了這許多,卻沒算到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拓跋岐的碗咣當掉到了地上。
“景熙豺狼心性,到了這時候,怎會留你……”
“那人竟是你親弟!”拓跋岐撿起碗搖搖頭,“手足相殘的事情,我們羯卑人做不出。”見潘濯不再言語,又道,“既是如此,依你之見,靖王會何去何從?”
“自然是繼續返京,”潘濯輕笑,“因為,換作我,也會這麼選。”
“人心最是玲瓏多竅,迂回百結,一旦被人拿捏住了,就會犯錯。所以,便是舍下一塊肉來,也不能被人牽住了走。譬如你,若不是你對敏善公主有情,婚宴上怨氣橫生,又怎會被我看出來,幾番話便糊弄住了?”
拓跋岐一驚,想起此事來,卻是搖搖頭,“時至如今,我仍是無法娶她。”倒上酒,眼神裏有些茫然,“我與她自小便相識,為了能得他父皇乞伏氏的賞識,自小苦練騎射摔跤,戰場上每每拚死相搏,終於得了這許多封賞,然後送她遠嫁烏庫,再眼看著烏庫兵敗。所謂身不由己,便是如此罷。”
潘濯將酒囊拿過來,倒上,“眾生芸芸,有幾人是由己的。我自十幾歲起,便無一日離了苦心謀劃,勾心鬥角,後來逐漸年長,更是日日浸淫權衡傾軋,算計逢迎。到頭來落得這般田地,國未全,家先破,反倒成了把柄拖累。如今,我是當真被嚇破了膽,弄寒了心,怕了也厭了,再也不想沾這些醃臢齷齪的東西。”
“不想沾了?那你想如何。”
潘濯搖搖頭,“身不由己,照我想的,現下即刻死了才好,隻是不能罷了。倘有來世,找個山林園田,安穩平實最好。”
又抬頭道:“拓跋,我這一輩子說了許多謊詞謊語,上次與你說的也是九真一假,隻有今日,頭一次句句是真。”
拓跋岐不語,隻默默喝酒。又聽潘濯平和道:“說來,泰王許了什麼,讓你們替他賣命?”
“奪位事成,割予西疆五州。”
潘濯苦笑,“你知道打下西疆來,死了多少人?金江兩岸流血塗野,泰王果真大方……”
拓跋岐接道:“我隻知道那一役炮轟金江,烏庫士兵死傷無數,下遊亂屍填溢,江水都是赤紅的,”聽潘濯道:“咎由自取。”繼續道,“你們一計便死了數萬人,視人命如草芥,自己卻惜命。我從前見過不少坤朝的降臣,一個個飽讀詩書,六藝精通,一朝城破,就轉投了我們。雖不好聽,縱是你,也不舍得死吧。”
潘濯喝了口酒,笑道:“是,我舍不得死。捏到手裏的多了,牽掛得多了,就舍不得死了。如你說的那些降臣,十數載苦讀才取了功名,詩酒書畫親朋家眷,樣樣都拋不下舍不得。我又何嚐不是,從前想著光複江北疆土,可是朝廷懦弱,隻得另謀擁簇。如今,我想等著看他登臨大寶,重開朝綱,一統山河……”話鋒一轉,“不過,靖王一旦入京,恐怕景熙許給你的就沒戲了。”
行止,你若能拋得開諸多掣肘顧慮,就此一搏,泰王不是你的對手。此時正是瞬息萬變千鈞一發的時候,容不得半點猶豫,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