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腦而過,馬匹未及掙紮,就原地倒下沒了動靜。
拓跋岐再次拉滿了弓,迅速轉向另一邊。
箭尖所指處,潘濯正穩穩坐在馬上,左手握了柄染血的匕首,血液猶自滴落。他臉色一派淡然,雖是濺了鮮血,仍是平靜自若,仿佛剛剛隻是喝了杯茶。□□的黑馬亦是四蹄沉穩,絲毫未被方才的變故驚嚇,隻微俯了頭顱靜立著,詭異的平靜。
拓跋岐握弓的手背上青筋暴突,冷聲喝道:“潘濯,別忘了我昨日的話!弓箭無眼,我便是現在一箭射死了你,死屍也要運去江北!”
潘濯微微笑了,一個染了血的笑,在陰晦的霧氣裏就顯得格外虛幻,“你也該記得我昨日說的,我舍不得……”
沒錯,我舍不得數載謀劃經營得來的局麵,舍不得自幼以來想看北地歸複的夢想,舍不得從洛京城裏到邊疆沙場的一眾至交摯友,舍不得二弟大仇未報、老父年邁無養,舍不得從此與他生死永隔,再不能耳鬢廝磨患難與共。
可是,我更舍不得看他受製於人,舍不得他為此落敗而死,舍不得我們數年心血毀於一旦,舍不得讓寸土寸血得回的疆土再失去一分。血已經流了,卻不能白流。
拓跋岐見他不語,提聲喊道:“別再亂動,安穩隨我們過江,我保你不死!”說著一夾馬腹,□□坐騎朝他步步走來。橋麵上的羯卑士兵已經鎮定下來,紛紛舉刀相向,一時間,濃霧中冷光閃閃煞氣逼人。
潘濯笑意更深。下一秒,他忽然丟了匕首,猛地一抖韁繩。
靜止仿若木雕的黑馬驟然揚蹄,頓地躍起,渾厚的嘶鳴回響江麵——拓跋岐狠狠咬牙,手中一鬆,雕翎箭帶著疾風破空而出。
箭聲呼嘯,轉瞬而至,不出所料地釘入潘濯的左胸,在茫茫白霧中爆出一朵鮮紅的血花。
拓跋岐猛地瞪大了雙眼,他終於明白自己又中了計。
意料之外地,鐵箭帶來的衝力並沒有將潘濯帶落馬下,就在早晨,他的雙腿被牢牢捆在了鞍上。這樣的衝力讓人與馬都向一側傾斜了過去,可是仍然不能阻止猛然爆發的騰躍。
拓跋岐眼睜睜地看著那匹黑馬帶著主人騰空而起,越過半人高的攔索,直投進了濁浪滔天的江流。
他愣愣看著橋下的江麵,半晌,突然回過神來,一把揪住身邊的兵卒,吼道:“快去祁嶺大營!形勢有變,撤軍!”
兵士心驚膽裂地策馬疾馳去了。
第二十八章 清平
二月十四夜,洛京城。
潘府內。陸含章道:“形勢危急,事不宜遲,請潘相快些動身隨我離開罷。再晚,就來不及了。”說罷深深俯下`身去。
潘素問看著座前的年輕人,半晌歎道:“也罷,也罷。我去取些物什,略等片刻。”說罷緩緩起了身,朝臥房去了。
陸含章帶著幾人候在臥房階下。良久,屋內一絲聲響也無。陸含章刷地變了臉色,帶兩人幾步跨上了台階,撞向房門。沒幾下,門開了。
床邊的鼓腿彭牙凳上擱了個小瓷瓶。潘素問衣冠整齊,交疊了雙手躺在床上,已經沒了氣息。床內另一隻玉枕前平臥著一座牌位,遮蓋的蔥綠綢巾掀開了一半,顯出“潘雲氏”的名字來。
是夜,潘府突然走水,偌大的府邸火光熊熊,照得暗夜亮如白晝。同時,禁宮之內白刃相接,血氣衝天,京畿三衛傾巢而出。
瑤光苑西麵的芳蕙館是三皇子生母蘭妃的住所,館內掛滿了通明的琉璃宮燈。白琚進去的時候,就見一路上伏著許多屍體,有蒙麵穿著夜行衣的,有穿軟甲帶令牌的,也有宮娥太監的。光滑的地麵積了一灘灘粘稠的血跡,在燈火的映照下反著光,刺著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