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在千萬人的狂熱之中俯下丨身來,寬厚的手掌攤在她麵前,喚她“阿晚”,催她上馬。
她伸出手去,那個男人的身影卻就隨之向後退去,她伸直了手臂,他依然在她指端觸手可及的地方,專注而溫柔地望著她,對她說:“阿晚,你曾答應我的。”
策馬走過長長的朱雀大街,從丹陽門進入巍峨的九重宮闕,一路萬人擁簇叩首,就此禦極天下,四海臣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曾經答應他要與他一起走過。
二十歲那個漫長的夜晚,當她發現她再也不能入睡就在另一個少女的身體中醒來。
當她再也沒有在以那個女孩子的身份,出現在那段波瀾壯闊的時代裏。
他們彼此做下承諾的巍巍丹陽門,被他親自改了名字叫做初鸞門。
她在史書泛黃的紙頁間遍尋她存在過的痕跡而不得,隻有野史和話本鋪排著太丨祖皇帝與無名貴女的愛恨。她看著《太丨祖本紀》窮盡辭藻寫他齊天功業、蓋世聲名,卻隻寥寥數語寫他壯年而山陵崩,一生後宮空懸,以兄子繼位。
那天她笑著對他說:“我雙名晚初,晚是歲華未晚的晚,初是隻如初見的初。”
他或許也曾無數次地站在這座她一生都沒有走過的城門上,眺望他的河山萬裏與故人長別。
她一生愛過一個男人,他英武、強悍,拔劍起於蒿萊,開萬世之太平。
她在他的王朝開辟的前夜離開他,就讓她在他的王朝傾覆的前夜死去,相隔兩百年的光陰,他們終究為彼此殉了餘生。
她這樣悲哀的一生,能有這樣質本潔來還潔歸去的結局,大約也已經足稱得上幸事。
“七哥……”
她喃喃地念了一句,像是已經耗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手足都因為冷而蜷縮著,卻有斷續的液體從眼角沁出,這一點溫熱是血吧,是她身體裏的最後一點溫度,將她與這個世界徹底地割離開去——
第2章 憶王孫(1)
容晚初睜開眼的時候,恍惚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仰麵躺在溫暖的錦被裏,淡胭脂色的綾帳密密地垂下來,封閉了這一片小小的天地,被中香大約是燃得久了,煙氣都變得若有若無,但細膩而旖旎的香依然在空氣中流轉不去,讓她覺得微微有些不適。
牽機入喉的痛楚還停留在她的腦海,她攢了一回力氣,才嚐試著轉了轉頭,卻發覺這動作做起來有些出乎意料的輕鬆。
她有些意外。
及至試著抬了抬身子,果然也同之前一樣,完全不覺得疼痛、艱難,她毫無障礙地擁著被子坐了起來。
絡子籠著鏤金的香球綴在簾鉤上,長長的流蘇拂落下來垂在枕畔,緋色與水青涇渭分明,一團明媚張揚的富貴之氣。
她微微側首,視線一掠而過,落在床頭的小閣子上。
一盆花開百子的清供撞進她眼簾。
容晚初到此終於微微地蹙了蹙眉。
她從入宮即不曾承寵,與升平皇帝雖居一宮之中,竟如兩個陌生人一般。
——到了後來,便連陌生人也不如。
她的宮室之中,也早就撤下了這些小兒女的妝點、紋飾。她身邊的宮人曉得她的忌諱,更不敢拿這些東西出來引她的厭棄。
是誰這樣大膽?
她沉吟的片刻之間,簾外忽而起了一、兩聲低響,宮人柔軟的鞋底與軟毯摩攃的聲響漸行漸近,停在帳外不遠處,開口時聲音也放得輕柔:“娘娘,娘娘。”
容晚初下意識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