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了他許久的戰馬也知道他的心意,忽然加快了速度,他三步兩步地跨上城牆,女孩兒背對著他,仍然坐在那裏。

他放慢了腳步走過去,勉力維持著聲音的嚴厲,一麵伸出手去,道:“阿晚,來跟哥回家。”

女孩兒笑盈盈地回過頭來,叫他“七哥”,露出一張傾城豔絕的容顏。

一雙長眉斜斜地飛入鬢中,杏子似的眼裏波光如寒星般明亮。

他如遭雷殛,“蹬蹬蹬”地連退了幾步,猛然坐起了身。

眼前還晃著那個少女一雙明媚清亮的眼,殷長闌不由得頭痛地揉了揉額角,低聲道:“荒唐!”

李盈應聲走了進來,輕聲道:“大家醒了?”

殷長闌沉沉“嗯”了一聲,閉了閉眼,長長地籲了口氣,問道:“今日宮中可有什麼事?”

鄭太後是個十分懂得怎樣頑得新鮮又盡興的貴主。

通明湖裏的碎冰都被她提前吩咐人清理過了,到容晚初乘著輦車抵達棲雲水殿的時候,湖上已經停了三艘彩繡輝煌的畫船。

夏日裏紗帷水簾的高閣換了麵貌,圍上了大紅和羽灰的氈簾,搭著雕雀翎美人靠的船舷上,正有兩個小姑娘靠坐在一處,擎著輕竿朝冰湖裏拋鉤子。

瞧見容晚初過來的時候,有一個還呆呆的,仿佛看得愣住了,教另一個在背後狠狠拉了一下衣袖,才如夢初醒般跟著同伴站起身來,有些拘束地屈膝行禮。

容晚初不以為忤,含笑道:“免禮。”

說是小姑娘,容晚初自己今年也不過十五歲,其實年紀上都大略相仿。隻是比起她的一段氣度風儀,就顯出這兩個秀女的青澀來。

——之所以說是秀女,蓋是因為兩個女孩兒都披了件水蔥色緙絲的鬥篷,緙絲是上造的貢料,宮人是決不能沾身的。

她笑著問道:“這時節在這湖裏可釣的成魚?”

這一回卻是那呆的應了話:“回娘娘,婢聽公公們說通明湖中有冰魚,想來是能釣的出的。”

說話的時候也直愣愣的。

容晚初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溫聲道:“不必這樣的自輕。”

她曉得自己在這裏,隻怕教她們不自在。她也無意磋磨人,便仍舊微微地笑了笑,道:“倘釣著了,呈進來給太後娘娘瞧個新鮮,本宮額外是有賞的。”

又招了招手,吩咐旁邊服侍的宮人道:“給兩位姑娘多預備兩個湯婆子。”

眾人都紛紛地應了,又有有眼色的小跑著去替她撩簾子。

容晚初搭著阿訥的手進了大花廳,廳裏不知道用了多少炭,暖烘烘的不見一點寒意,胡柑甜中帶苦的香味混在空氣裏,除去了許多燥意,倒顯出格外的清潤來。

皇太後鄭氏正坐在花廳最當中的大方桌後頭抹葉子牌,手邊的小銀錁子堆成了小山一般。

門口的響動不高不低的,她一抬頭就看見容晚初進了門。

“貴妃來了。”她招了招手,興致勃勃的樣子,道:“你快來,過來陪我抹牌。這起子人專會給我喂牌的,打量我不知道呢,我就缺這一點銀子了!”

賢妃甄漪瀾坐在她的上首,這時正回過頭去同身後的宮人說話,聞言也轉過身來,笑道:“天地良心,臣妾是最不會抹牌的,您可饒過了臣妾了,原剛還打發瑪瑙回去拿我壓箱底的銀子來輸呢。”

她說著,就站起身來迎上容晚初的腳步,挽了她的手臂:“貴妃姐姐可是救了我。”

容晚初被她半扯著走到了桌邊上,一麵笑道:“霍姐姐怎麼不來?”

霍皎執著帕子,安安靜靜地坐在鄭太後側後的小墩子上,聞言抿唇道:“我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