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得了容玄明的吩咐,對於容嬰不主動開口問的事,是不能有半句多餘的話的,隻得緊緊地閉了嘴,眼睜睜看著容嬰的背影進了二門。
容宅闊三路,容嬰從上房前頭的側廊裏轉了彎,往自己住的東院去,風裏卻送來了一點細微的人聲——女人哀哀哭泣的聲音,短促的尖叫、被捂住口鼻的嗚嗚聲,和若有若無的唱誦之聲。
他久習武技,耳目明敏,這一點聲音平常人絕難察覺,卻讓他皺著眉停下了腳。
上房周遭竟然連一個值守服侍的下人都沒有。
容嬰心中微覺怪異,回首四處看了一周,身子微微一屈,像隻靈貓似的攀附在了抄手遊廊粗/壯的椽梁之間。
回廊楹椽高大,但好在年下府中掃塵的時候,下人剛剛清理過梁間的積塵。如今過了月餘,雖然不可避免地重新堆積了一層,卻不至於讓容嬰太過難熬。
他從懷裏掏出張帕子,素麵綾帕邊緣散碎繡了兩、三株杜若草,顏色十分的簡素,沒有熏香,是容嬰一貫的習慣。
他隨手稍折了折,三兩下係在耳後,就沿著房梁一路挨近去。
上房是容玄明和戚氏夫妻的住處,庭軒敞闊,院左有片池塘,池邊拿湖石堆了座假山,仿的是太嶽第一峰摘星崖,山勢十分的嶙峋,一麵陡峭如鏡,如今有個穿著蜜合色褙子的纖細身影,正沿著石壁無力地滑坐下來,她身邊身形魁梧的男人放開了捂在她嘴邊的手,錯開的身位之間,容嬰看到石壁上斑駁流下的血跡。
那女郎頭髻散亂,頭懨懨地垂著,那魁梧男子卻並沒有就這樣走開,而是跟著蹲下/身去,一手強硬地掀開她的眼瞼,另一隻手扣指變換,口中發出低沉的吟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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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開拔的那一天,殷長闌親自出城,在點將台為王師送行。
他前一晚陪著容晚初宿在了鳳池宮,三更掌火的時候,本該在睡夢中的小姑娘朦朦朧朧地醒了。
殷長闌已經由李盈等人服侍著換上了軟甲和袞服,一麵自己理著袖口的細褶,一麵從屏風後踱出來,走回了床邊。
床幔低垂,天子昨夜棲身的痕跡已經被侍女撫平了,寬大床榻的裏側,緗色的錦被邊緣簇出一張玉雕似的巴掌小/臉,長睫像兩把小小的折扇,溫順地覆在眼底,隨著昏暗燈火的跳躍拉出撲朔的影子。
殷長闌俯下/身,在小姑娘的額間落了個輕柔的吻,就要重新直起腰來,卻先怔了一下,道:“醒了?”
聲音十分的溫柔低沉。
容晚初眨了眨眼,還有些迷蒙,小小叫了一聲“七哥”。
殷長闌雖然忍得辛苦,卻總不肯放過自己,放她一個人休息,這些時候兩個人都睡在一處。天子三更過就要起床/上朝,服侍的人手腳都放得極輕,容晚初除了最初被驚醒過兩、三回,後頭往往都能安然睡到自己的時候。
這一次總歸是心裏積著事,睡得也不大沉,就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細微的響動,因此睜開眼來。
眉心還有一點軟熱的餘觸。
容晚初睡熟的時候姿勢十分的端正,手足都貼放著,是從小按閨訓養出來的規矩,這時候覺得被子裏熱熱的,就把手臂抽/出來搭在了被沿上。
她整個人剛睜開眼,還處於不甚清楚的時候,抽了手出來,好像還有點擔心會被訓責,眼睫微微撲閃著,自以為悄悄地看了殷長闌一眼。
又乖又軟。
殷長闌不由得失笑,心裏像是注進了一汪熱泉。
禦輦已經等在了門口,隨侍的內監也換好了衣冠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