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塵第一次話嘮,反複要求新和他交換小孩子,以免去新六個鍾頭的舟車勞頓。塵當時專注的表情就象現在一樣,新知道,但還是不能回首。他明白自己的逃避必定會傷害兩人的心。可如果,如果不逃避,就意味著傷害更多,新不願,他相信塵也不願。
客車忽然一個趔趄,不知從哪裏飛來一把水果刀,直逼新。新正走神,當然沒注意。塵反應奇速,飛快將新拉進自己懷裏,避開鋒芒。水果刀直接插進新的座位靠背上。溫暖保衛著新,讓他覺得安心,新貪婪的吸允那和煦如春風的氣味,不願離開,卻又不得不咬牙說服自己必須放開,必須必須。沒等及他采取什麼行動,大客又一個急拐,居然順著陡峭的崖壁直栽下去,車內登時一片尖叫。塵不由分說把懷中的人攬的更緊,盡量為他減震。大客車緊接著翻滾起來,劇烈顛簸,翻江倒海,新本能的用力回擁對方,還沒等力道用到最大,一塊黑大笨重的物什平拍過來,襲向塵的後腦,新眼疾,來不及騰手,便將自己的頭一探,硬生生擋住了那個鋼鐵製作的怪物。聞聽撞擊就發生在耳後,塵的心房轟一聲坍塌了。他趕忙追問新你有沒有事,你有沒有事。
好像隔了一個世紀,好像車完全停穩後,才聽見新回應:“塵,我還好,頭碰破而已。”
新語調平靜,波瀾不驚,卻讓塵倍覺恐懼,他反複喃喃說:“新,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我們還要一起走下去的。新,你別貪睡,我還有話對你講。”
新調皮的笑問:“你該不會要向我求愛吧?”
塵聽見笑聲更覺異常,頓時心碎,他分明感覺到新擱在自己肩上的重量在逐漸加碼。但還是盡量放輕鬆回答:“對呀,你怎麼知道的?”
新仍舊笑嘻嘻,聲息漸弱:“得了你,玩笑開過頭了。”
塵無論如何再笑不出來,他一字一頓的說,好像誓言:“新,你聽清楚,這話我隻說一遍。我,塵愛新,這輩子活多久就愛多久!”
意外的是新也不再笑,幽幽的聲音若即若離:“塵,新也愛你。可以一直愛到下輩子,現在就實現。”話音未落,氣息已停,身體餘溫依然緊擁著愛,至死難舍。
留下塵近乎瘋狂的呼救,喊新的名字,撕心裂肺。他不知道此時的新魂已出殼,正漂浮在他頭頂悄悄望他。黑白無常就站在新後麵不停督促。新拒絕跟隨,除非先滿足他的要求。
黑無常奇道:“這年頭的人都怎麼了?敢跟咱兄弟要條件?!”
白無常也詫異:“你倒說來聽聽。”
新哀求道:“請賜我孟婆湯。”
黑無常笑:“你忒急了點,到了奈何橋,還怕沒你喝的嗎?”
新擺手說:“不是給我喝,是給他的,”食指指向下麵痛不欲生的塵,“我要他忘了我,徹徹底底。”
黑白無常麵麵相覷:“現代人就是不一樣,膽大不說,連提的要求都稀奇古怪。”
白無常忍不住追問:“你可知道他愛你?”
新的眼睛裏亮晶晶的:“正因為知道,才舍不得他為我牽腸掛肚,才舍不得他肝腸寸斷,才舍不得他生不如死。”
黑白無常又一次對視,終於無語。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煦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許久,白無常才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小瓷瓶,慷慨道:“你小子走運,我碰巧有些存貨,雖不能使他忘了二十餘年的全部經曆,但要忘記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不過,這瓶子是陰界之物,不能碰活人。你切記。”黑無常看見同伴如此,把頭一偏,當作什麼也沒看見。新趕忙拜謝大恩,舉瓶就飲,將孟婆湯含在口中,然後慢慢潛下去,貼著軟嚅緩緩喂下。盡管輕柔,還是引得塵嗆咳連連,加之車內空氣稀缺,一下子背過氣去。新大急,若不是被黑無常一把扯住,還不知道要手忙腳亂成什麼樣子。新回眸看黑白無常,看到他倆都輕輕搖頭,方知塵性命無憂,這才心中萬千焦慮放下。又最後看了一眼那峻瘦清朗的麵孔,狠狠記在心裏,新發誓到下輩子、下下輩子也不忘。
陰界幽深,黑白無常送新到此便告辭而去。奈何橋頭,孟婆正端著湯碗等待。新不喝,他不願忘記那人那影那遇見。孟婆不高興了,說竟還有你這種不識抬舉的人;說喝了孟婆湯才能忘了前塵,不再受思念所累,輕鬆輪回。新笑道:“我連奈何橋都不打算過,何來輪回?”
孟婆驚得黑瞳老大:“莫非你要當孤魂野鬼,終日流離?”
新應道:“起碼要看到他幸福,我才肯投胎。”
孟婆勸道:“其實每個走到這裏的魂都有舍不下、放不開,到最後不是一樣要舍要放。所謂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早舍早輪回,來世還有別樣幸福。再者今日不過橋,等到中元節再被捉回來就不能投胎轉世了,還要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脫。何苦來呢?”
新謝過她苦口婆心,無奈心中主意已定,他一定要看到塵幸福才心安。孟婆又嘀咕了一陣子,仍是勸他舍卻執念,眼見新仍然不為所動,也就不再睬他,轉身離去。新便隨風又飄回人世。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