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意之輕輕嗯了一聲打發了她們下去,他往日洗漱的時候就不需要人服侍,琥珀自然也就未再多問…聞言便應了一聲“是”,而後是領著其餘人一道退下了。
王昉也斂下了麵上低落的情緒,她從陸意之的懷裏坐起來,麵上掛了個笑,口中是跟著一句:“你去洗吧,我去替你拿衣服。”
“好…”
…
從邊境到金陵。
陸意之一路疾馳與跋涉為得就是能早日回來,即便路上也有驛站可供洗漱,可他心中念著王昉自然不肯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上…因此今日這回,還是他這些日子裏來頭一回的享受。
桶中水溫正好,屋中也擺著炭火,他合著眼躺在浴桶中…許是太過舒服,他一時之間也未曾察覺到王昉走了進來。
等聽見越走越近的腳步聲——
陸意之才抬了眼看去,待瞧見王昉的時候,他的眼中自是掩不住的驚詫。
自打大婚那日兩人在這行了敦倫後,王昉便再也不肯在他沐浴的時候進來了,即便有時候他說沒帶衣裳,她也隻是把衣裳放在外邊的架子上,半步都不肯往裏來。
今兒個是怎麼了?
陸意之想著身上的傷,還未曾想好怎麼遮掩,王昉便已走到了跟前…這一來他若是再做動作反倒是更引人注意了,索性他也就未動身,隻是拿著巾子擦拭著胸口,口中是說道:“屋子裏濕的很,你身子重先去歇息吧。”
“沒事,我仔細些便是…”
王昉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挽起了兩節袖子…這還是頭一回她來服侍陸意之沐浴。
往日陸意之也不是未與她說過這樁事,隻是還未等他說完便被她瞪了回去。大婚那一夜兩人的頭一回在她的映像中終歸算不得是個好記憶,何況陸意之平日對她總是動手動腳的,要真應了他,誰知道他又要做什麼事?
因著這麼一層緣故,她自然不肯與他一道待在這間浴房裏。
可今兒個,她卻是真的想好好服侍他沐浴一回…
邊境多黃沙,他又是趕了一路。
王昉這樣想著一麵是取過人手上的巾子替人輕輕擦拭起來,屋子裏的水汽的確不少,她未曾瞧見陸意之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隻是水汽再多她手上的觸覺卻還是在的…她察覺到手下異樣的感覺,便伸手輕輕揮了揮浴桶中的水汽。
水汽消散了些…
他身上的這些傷痕她自然也就看清了。
王昉的指腹輕輕從他的肩上滑過,最後是停留在了他胸口的那處,即便時日較遠,可還是能看出這處是被兩支弓箭所傷…她想起往日做過的那些夢,想起他從馬上墜下昏迷不醒的樣子,眼中的淚便再也遮不住。
“陶陶…”陸意之自然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他想抬頭去看她卻被人伸手擋住了眼睛。
“別看我…”
王昉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幅模樣,免得他擔心。
陸意之聞言身子一頓,卻到底還是依了她的意思未曾抬頭…他任由她的手輕輕滑過那些傷痕,好一會才開口說道:“你別擔心,這些都是舊傷,早已經不疼了。”
“怎麼會不疼…”
王昉的聲音仍舊帶著幾分哽咽,她眼中的淚意一串串往下墜,有些滑落衣襟有些墜入桶中。而她的指腹仍舊小心翼翼地滑過那些傷痕,她都能感覺到他的身子還在輕顫,可見當初他該多疼。
她半彎了身子把臉貼在他濕潤的肩上…
紅唇在那一個又一個傷口上滑過,而後是停留在他胸口的那兩處。
“陸意之,以後別再離開我了…”
王昉合著眼睛,紅唇一張一合輕輕說著:“我原以為我可以當個端莊大方的好妻子,任由你去戰場廝殺,任由你去建功立業…可是我怕了,陸意之,我隻想你好好活著,平平安安得活著。”
她是真的怕了。
即使前世的陸意之一直好好活著,可她還是怕了…
今生改變的東西太多,她怕因為自己的緣故會折了陸意之的命數。
陸意之察覺到胸口別樣的濕潤,他心下一軟,而後是伸手把她擁入懷中…他的指腹輕輕滑過她臉上的淚痕,待擦拭幹淨他才捧著她的臉柔聲說道:“我答應你,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他也舍不得再離開她了。
…
隔日菱花窗外已是一片清亮之色…
可屋中卻依舊未曾有什麼動靜,琥珀幾人也未曾進來打擾,便安安靜靜得侯在外頭等待著裏頭的傳喚。
王昉倒是醒了過來,許是陸意之回來了的緣故,她昨兒夜裏睡得倒是很好,今早自然也醒得早…由於她的月子大了,未免睡著的時候亂動,兩人便分了兩個被褥。這會她便從自己的被褥裏翻過身朝陸意之看去。
陸意之仍睡著,隻是不知道在想什麼,眉心仍輕輕攏著…
王昉伸手輕輕滑過他的眉心,在上頭輕輕按著,似是要撫平那幾道折痕。
陸意之察覺到她的動作也未曾睜眼,隻是伸手把她連帶著被子輕輕帶入懷中,聲音有些喑啞:“醒了?”
他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幾分困倦之意…
他這陣子是真的累了,邊境連月來的苦戰未曾讓他倒下,一路疾馳與跋涉也未曾讓他倒下。可如今回到了金陵,回到了王昉的身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他才發覺自己是真的累了。
“還早,你在多睡會…”
王昉的手仍按在他的眉心處,輕輕揉著。
“嗯…”陸意之握著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而後是重新放進了被褥中,這幾日天寒地凍,屋中的炭火已經滅了,他怕人著了涼…等把人密密實實得拿著被褥掩住,他才繼續擁著王昉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是辰時末快至巳時的時候。
琥珀幾人聽見裏頭的傳喚便一道進來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