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露麵(1 / 2)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厙謀兒的話匣子讓酒頂開了,他的國學素養遍地開花,成了把酒言歡,吟唱盛唐的李太白,開口成文,出口成章。謀兒揮臂激昂道:“未曾清貧難成人,不經打擊老天真。子君,我是下麵的人,你請我吃飯就沒瞧不起我,我當你真朋友,聽我跟你說我們那裏的事。嫂子你也聽著。”慧梅紅了臉,匆匆低下頭去。謀兒道:“黃河之水天上來,八百裏秦川溝壑隆。我是黃河上遊的人,天上的人。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家裏是真跟不上時代了,全是莊稼漢、放羊娃,沒見過汽車輪船,沒聽過古典交響,還是平板車秦腔戲的茹毛飲血時代。我是爹娘用鋤頭刨出來的大學生,我離鄉求學的那天,娘還在爹麵前打勸辭掉眼淚說,‘出去幹個啥,養了二十年不就圖個勞力幫襯,放走了死在外麵都沒個信兒。’我爹說,‘出去給他爺還願。’我爺是關中學派的後裔,臨死前就給我爹留下‘砸鍋賣鐵供謀兒念大學’的話兒,我們山裏幾世幾代不出大學生,虧得我爹老傳統,以順為孝。送我出山的前夜,全村人為我送行,一宿沒睡沒睡,卡著點打三通鼓。淩晨一通除黴運,三更一通震四方,黎明一通送遠人。誰走不出大山一輩子沒出息,臨行我爹送我一句話――‘君子不患無位,而患無所作為。’”那最後一句話仿佛是點名道姓的罵子君,直覺得一隻鼓錘在耳邊幸災樂禍的敲。謀兒又喝一杯酒,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那眼圈已是紅紅的了。謀兒長歎一口氣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子君,我與你們是有差距的,你們生活在一場彩色電影中,我卻在扮演一部黑白默片。你們燈紅酒綠交際場,我還在勤工儉學;你們香車別墅美女陪,我還在還貸按揭;你們基金股市炒黃金,我還在醫保老保。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我們對這個社會的認識程度大相徑庭。”子君啞口無言,慧梅低著頭叼著一隻吸管汲可樂,本來的萬裏晴空,忽然便烏雲密布了,子君覺得謀兒再說下去定要晴空炸雷暴雨滂沱了,連忙打圓場玩笑道:“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往厲的腐朽王朝都是農民起義軍掘的墳墓,馬克思先生不也說人民群眾是基礎嘛,放心,你不孤單,十三億祖國同胞與你同在。”厙謀兒眯著醉眼看著子君笑了,抬起手來將要說話,一頭趴在桌上醉死過去。子君心裏一顆石頭落地。那老板娘還算好心,讓子君放心,說是要孩子騰出一間灶房來讓給謀兒今晚住,子君連忙道謝。厙謀兒醒死一半,恍惚中仍舊要眯眼看子君結了帳才敢大膽的墜入深淵。

蘭子君與白慧梅從聞香來出來,蘭白二人牽手並肩,燈影綽綽的,那影子像頑皮的橡皮糖,拉長了又縮回去,追前麵又掉到後麵去。倏忽被迎麵的一男一女踩住了腦袋不放,女人鬆開攬著男人的臂,雙方都定住了。又是一身紅如火,染紅的妮子紅大衣,下擺蕩蕩的引人入勝,隻看得到一截小腿下的和高跟鞋,頭發盤成一個髻,被那身邊的老男人托著,更顯一個少婦形象。何淑曼略微尷尬一怔便打發了無措,對張靈教授道:“今晚巧得很,碰上蘭子君。”子君心裏嘲笑張教授的身體保健得周到,卻需要師以禮相待,主動走上前去向他賠笑招呼。他是教授,大帽子壓人。張教授像被冷暖芝發現“雞無力”一般,急著逃跑,卻仍舊要顧得上與蘭白二人的禮尚往來。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事實就是罪惡的開始。他和她都是聰明人,彼此心照不宣,隻是子君想不到淑曼說的出國門道竟然是當個“賣肉的”,沒等淑曼開口,便替張何二人開脫道:“張老師的師生宴今天可是輪到你了,你比我們幸運,勞張老師花錢出來吃館子。”又對張靈俏皮道:“張教授你可偏心唷。”張教授抓住了救命稻草便不放,道:“被你小鬼頭發現了,好好好,下次評上你要比這檔次高的。”又找回了老師的尊嚴,竟然教訓蘭白二人道:“青春年少須努力,莫要辜負好韶光。”慧梅羞澀的笑,子君摸腦袋裝受教。張靈攢著眉慢慢往前走,留下淑曼說話,淑曼盯著慧梅上下打量道:“子君有福氣,這女孩兒水靈,叫什麼名字?”子君介紹道:“白慧梅。”淑曼邊轉身後退著往前走,邊咂味這名字,隻道:“好名字,好名字,贏下他的心也應該。”說罷,轉身瀟灑地走了,留下一串“得得得”的高跟踏地音。慧梅聽著是淑曼在誇她,笑著說這個師姐優秀。子君聽著,心裏卻是另一番滋味,一心入俗世,九牛拉不出。淑曼的聲音潺潺的宕遠了,他們才往前走他們的路,動起來長短虛實前後左右,人已經看不見了,終歸是個影子。白慧梅晚上要去姑媽家報平安,子君子君執意送她,她模棱棱的道:“好......不好......”子君便笑了,道:“隻送到樓下,不露麵。”慧梅便得意的笑了。出租車上,慧梅趴在子君的耳朵邊道:“我最害怕坐出租車,很多出事的。”子君並沒聽進去,心中仍舊想剛才張何二人的事情。現實如此,無德的功量可以掩蓋道德的淪喪。子君心中罵道:士有百行,以德為首,他好色不好德,是個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