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裝上蓮蓬頭(2 / 2)

蘭子君捧著張靈的論文細品讀,三人在一邊默立等待,看他對待張教授的移花接木神功會作何反應。子君閱罷合上書,皺著眉頭思考許久,道:“張教授這文章論得漂亮……可惜了……嘖!美中不足,略缺全美。”子君拾起方才謀兒的那管傳情筆,撿了一張情深意濃的花邊兒信紙,對張靈的論文查缺補漏。寫完,將那紙對折了塞進信封,交給蘇黎道:“你再去張家的時候,把這封信捎給張教授。”蘇黎疑惑道:“心中寫什麼?”子君道:“給張教授的論文打的補丁。”又補充道:“課上交給他總覺得的不妥,還是你私底下送過去多好,你們姑侄親戚,關係近,好說話。”三人目瞪口呆,啞口無言。直到子君已經進了浴室,玫瑰轉身向冷厙二人攤手聳肩,他接不下來子君這般做的榫子,一臉茫然道:“這個瘋人,他在想什麼?”用歐美人的思維,私人財富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包括精神財富。嘩嘩的流水像盆潑的水,玫瑰衝著裏麵喊道:“裝上蓮蓬頭。”他剛洗澡出來,有大水淋漓的癖好。蘇黎自語道:“求知若渴,虛心若愚。”知道那是說子君的話,謀兒一向認為子君與他共同進退,自然不能讓敵人將子君和平演變了去,發話讚道:“君子無所爭,讓升下飲,其爭也君子。”這話果然要在蘇黎之上,蘇黎無奈,送他一對白眼。

張靈接到蘭子君的信,文字並沒有在心裏烙下濃墨重彩的話――“......形如人的一生必將分成兩部分:一路是在現實中磨礪生存的技能;一路是在精神上提升思想的覺悟。所謂‘解放’亦然:形而上的解放注重民族的獨立,國家的建立,個人的自由;深層次的解放將涉及法製的健全,權利的民主,言論的自由。循序二路漸進,人身自由的‘解放’與思想自由的‘解放’。比及前者的任重,後者更是道遠,非入大同社會的烏托共產國而不可行。故而,升華階級鬥爭的馬克思到階級和平的理想國,是不現實的空想主義,隻是一個夢......”倒是蘭子君其人,在他心裏楔下一顆釘子。不戰而屈人之兵,張靈隻覺得他心裏是一片退了潮的灘,被抽空了,光禿禿的沒點活物。好像蘭子君變身恒愛救世的耶穌,自己則成了手托錢袋的猶大。脫下金絲邊花鏡,心中暗歎蘭子君的修行。內倡仁政,外行霸道的炮彈,竟然也可以裹上綿絲打過來。張靈的不安馬上得以驗證,不日,蘭錦程到了太陽城,專門造訪張靈。蘭錦程並未告知蘭子君,卻是為了他。子君即便知道了,也是不能理解他的,他為兒子掃路除障反倒會被他誤解為困他於鼓掌之中,滿足他的控製欲。他們父子都是倔強好勝的。登門造訪張靈本非蘭錦程本意――蘭家與張家的淵源需從蘭鴻儒那一輩說起。蘭鴻儒與張靈本是一個科班出來的同窗,轟轟烈烈的革命大潮將二人推灘上岸,本以為苦盡甘來,塵埃落定之際,卻趕上了天翻地覆的十年文革。管他風雨驚雷,蘭鴻儒不與人爭,挨上張靈敢為人先的刀子,踹寡婦門挖絕戶墳,分庭抗禮、中立不表的舊友大都成了張靈立功心切的祭品。時代造就的功利心,怪不得他。左右偃旗息鼓之後,撥亂反正,張靈受處再出,火中取栗,蘭鴻儒改弦更張,到地方做了幾年地方學校的校長,隱退蘭鎮,不與人爭。天下無敵剛好分據兩個極點,一個是未經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一顆赤子之心無謂劍雨刀光,無知無敵。一個是飽經磨難,看清萬事本色不過一個“假”字,任爾東西南北風,付諸彈指一揮間,無懼無敵。前者是孩子,後者是聖人。蘭鴻儒是蘭鎮的聖人,蘭子君是他的孩子。蘭錦程來太陽城之前回了一趟蘭鎮,求蘭鴻儒為孫子一封手書。本身他是一個晚輩,為蘭子君掃路便更是敵人一頭;接上蘭鴻儒的噱頭,算為二老解疙瘩,張靈一定要引咎買賬,說話有底氣。蘭鴻儒一壁斥蘭錦程旁門左道,仍舊一壁寫下一筆字裝封。趕往太陽城的火車上中,蘭錦程偷偷拆封,那信上隻有一句話――“所有曆史都是當代史”。蘭鴻儒原來送了他一顆空心湯圓。這可了得,蘭錦程撕碎了片,隔著窗戶撒了個漫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