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零當然不會在意路人那一秒鍾的注視。
他本來就看不到。
他在意的,隻有拿下墨鏡後的輕鬆,愜意。
不僅僅是鼻梁上少了一個重量,更是心靈卸下了一個重負。
他不喜歡墨鏡,他喜歡自己的眼睛。
可謝容不喜歡。
謝容喜歡黑眼睛的謝維。
所以他戴了七年的墨鏡。
現在他是安零了。
以後,他一直都是安零了。
他可以睜著自己看不見的眼睛麵對他了。
安零幾乎抑製不住自己指尖興奮的顫唞。
前麵走著的謝容停了下來。
“怎麼了?”他皺著眉頭不耐地看著安零牽著他的衣角的手,後悔自己怎麼會在出門時看到他哀怨渴望的眼神後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他,讓他牽著他走,“抖個什麼?”
安零乖巧地笑,帶著幾分頑皮,大力搖頭:“沒什麼。”
謝容又皺著眉頭轉過了頭。
兩人繼續漫無目的地行走,一前一後,一個興味索然,一個小心翼翼。
空氣中飄蕩著海濱城市特有的水氣溼潤的味道。
這個大大的城市,這個卑微的塵世。
為你做飯,安靜地睡在你身邊,早上醒來時偷一個吻,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跟在你後麵。
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盡管是我低聲下氣求來的,也是屬於我的溫馨。
屬於我的。
安零仰頭,在明媚的陽光下,在謝容看不到的背後,清淺微笑。
那麼恬然,那麼美好,那麼心碎。
謝容,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第八章 恕我貪心(上)
陽光溫熱,歲月靜好。
如果有情人都能眷老。
安零閉著眼,模模糊糊地想,那該多好。
現在兩人在附近一個小廣場的長椅上並排坐著。
亞熱帶的柔和陽光,醉人溫熏的微風,還有作為背景的繁華都市。
這樣的時刻,連睜眼都是浪費。
閉著眼睛曬太陽才是正道。
所以安零愜意地閉著眼,聲音也柔軟的不像話,膩膩糯糯的,“廣場上都有些什麼?”
謝容沒理他。
安零又自顧地問:“有跑來跑去的小孩嗎?”
謝容還是沒理他。
安零卻仍是自顧問著,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冷淡,“有散步的情侶嗎?”
“有牽著氣球到處兜售的小販嗎?”
“有遛狗的爺爺奶奶嗎?”
“我想一定是有的。”安零一臉篤定,不容懷疑,“這些哪裏都有的。”
謝容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我就知道是這樣。”
得到他的回應,安零得意地笑了。
“那麼,這裏有沒有人支著畫板給行人畫畫?”
謝容的視線在廣場上轉了一圈,不遠的角落,果然有一個這樣的以給行人畫畫為生的街頭藝人,他的周圍,三三兩兩的路人駐足圍觀。
“有。”
“帶我過去吧。”安零一臉期待,無比興奮,“給你一個驚喜。”
謝容對他所謂的“驚喜”不以為意,“你想幹什麼?就算給你畫,你也看不到吧。”
“帶我過去吧。”安零又說了一遍,被陽光曬熱的蒼白臉頰有著淡淡的紅暈,“真的有驚喜。”
或許是明媚柔軟的陽光讓謝容難得的沒有冷嘲熱諷,容忍了安零這種幾分撒嬌的語氣,他淡淡應了聲,“好吧。”
兩人走過去時,那人正在給一對情侶素描,男孩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坐在腿上的女孩,他們顯然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男孩臉上現出難受卻又想要竭力忍耐的表情,謝容看著,隻覺滑稽。
再看看那人畫的,談不上多好,不過倒也像個八九成。
“他畫完了嗎?”安零問身邊的謝容。
“還差一點。”
正說著,那人終於收了筆,男孩如蒙大赦般誇張的表情讓圍觀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女孩一怒,氣呼呼起身就走,連畫都沒取,男孩隻得揉揉酸澀的腿,踉蹌著追過去,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可不可以讓我來畫?”嘈雜人聲中,安零清淡的聲音不大卻具有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我試試。”
“你?你不是瞎子嗎?”那人疑惑地問,走過來近距離盯著安零的眼睛看了半天,驚訝地抬高嗓門,“紅的啊!”
不少視線向這邊投來,周圍人開始竊竊私語,有可憐的,有驚豔的,有鄙夷的。
那種**裸肆無忌憚的眼神讓謝容皺起了眉。
他不喜歡別人拿這種眼神打量安零。
他也不喜歡“瞎子”這兩個字從別人口中說出來。
還有說“紅的”時,那刺耳的音調。
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喜歡。
瞎了七年的安零一點也不介意這些,仍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樣子,“你畫一幅畫多少錢我就出多少,把東西借我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