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漣不著聲色的拉攏雲姨想要保持距離的身體,共躲在同一把油紙傘下,興致勃勃的接受慌張狂跑的百姓,偷空投來的豔羨目光。她在一個個親人死去與遠離的時光中,愈發的與雲姨親近。那是源於少女最原始的害怕,害怕寂寞,害怕孤獨。盡管清漣心裏清楚,身在皇家,寂寞與孤獨是陪伴他們最長久的情緒。
現在的自己,不過是掩耳盜鈴的逃避,僅僅是拋棄堅強的一時偷歡。
王萱歸來之日遙遙無期,派往誠念寺駐紮的探子,也僅存留下保護安危的誓忠死衛。有過放風而出的歸訊,在訛詐的君臣詭辯中,竟也成為了刺探清漣心情的循環砝碼。她不想讓這一束單純生長起來的情感,也被迫沾染上腐朽的顏色。
水窪在軟皮靴的踐踏下,濺起四溢的水花,激蕩出清脆的水聲,清漣靜靜的站立在兩方撤去路攤的路中間,凝視著某個提著裙擺,低頭抬手走入路邊酒家的少女,在身影消失的恍惚中失了神。
那所鑲嵌了“風月齋”名牌的雅致酒閣,因為它本身葷素共享的店名,也因為某個被它包容兼收的少女,輕易的在清漣心底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
“雨深了。進去歇息,待水過吧。”
雲姨收起油紙傘,站在風月齋的牌匾下,才對清漣此番貼心的舉動恍然大悟,虛晃在半紗半明、題詞“飲風享月”的屏風之後,那道淡紅色的從容身影,可不是身側這偶露小孩心性的少女心心念念的嬌嫩人兒。
清漣在雲姨不留痕跡的遣走隨行侍衛,又拉遠距離的貼心行為後,免不了羞澀的用指頭撓了撓幹涸泛紅的臉頰,才裝作世家公子般的瀟灑姿態,有模有樣的走到已被占領的方桌邊,不聞不問便坐下。
旁邊站立的陌生丫頭,剛準備訓斥眼前這個看起來家教純良,舉止輕浮的女子,就被自家小姐阻了話頭。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家無論何時都溫吞嫻靜的小姐,綻放出如此驚心動魄波光流轉的眼神。
“姑娘,可是冒雨出門?紅裙襦衫盡濕。”
王萱笑著,明眸皓齒,煙波流動。
“曲曲,告訴掌櫃,清酒一壺,湯汁包兩攏,餛飩三份。”←←
被喚為曲曲的丫鬟,不可思議的打量著眼神粼粼、相對而坐的兩人,平白無故的感覺到一股閑人勿進的凝結氣氛。她驅步離開走向櫃台時,對自家小姐那副被調♪戲後,還一副歡欣愉悅的神情一頭霧水。
“這幾年可好?”
王萱沒有接清漣輕鬆自如的話題,而是將埋藏在心底、每夜糾纏住心神的擔心,伴著不經意的語氣脫口而出。那些遠離誠念寺發生的一切,她都有所耳聞。不,應該說是一寸一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於埋藏在寺廟死角間偶爾晃過的黑色身影,她都掌握得分毫不差。
清漣沒有回答王萱的話,而是直愣愣的丟出了一句她們還未說出口的,包含了濃濃情意的話語。
“你有想我嗎?”
滿是哀怨,滿是希冀。
雨水擊打地麵的聲音,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協奏出一曲婉轉動聽的歌曲。店內有的交談聲,器皿碰撞聲,在寂靜無聲的氛圍裏,轉化成成套的伴奏旋律,一圈一圈的勾勒出吞人心神的漩渦,偕同著外來的歌曲,浮華魂靈。
順著發絲流落的雨水,略過王萱的臉頰掉融進淡紅色的襦衫裏,印出深淺不一的灰色。清漣默默歎過氣,起身坐到王萱身旁,挽起精針細秀的華貴衣角,接捧住流連於王萱顎邊的雨滴,嚐試著去握她冰涼的手。
時光在沉默間流逝。她們有太多的話,太多的心緒無從述說。那些並未相互陪同走過的歲月,那些發生在身邊又遠離的悲烈與平淡,被蒼白日夜磨損過的搖搖欲墜的情塔,還有那個看不見的、被描繪成陽光燦爛的未來,許多、種種、在此時此刻,逐漸轉頭凝望間,隻不過是一條可以隨意拋卻的妖嬈彩帶。
這個人,曳霧輕裾,皓腕清眸。
這個人,倜儻履袖,頓頓生漾。
眉宇是那日的眉宇,唇齒是那日的唇齒。
微風襲來的話語,卻洋溢著別樣的思緒。
曲曲回來後,見到的便是相視輕笑的定格,像自己小姐每日反複誦讀過,反複習練過的詩情畫意,生硬的、被她們之間不予滲入的空氣釘在原地,腦內翻雲蹈海,回想起不久之前,府內小廝偷傳的謠言蜚語。
“公主真是狠心異常,連親哥哥都殺害,不愧是皇家兒女。要哪日,小姐不慎得罪於她,怕是性命不保啊。”
當然,這話不可避免的入了王萱的耳裏。她隻歎世人隻道女人心小,隻歎高山遠水枉讀,隻歎重樓疊嶂深閨。
最後,是不諳世事的小二,用他特有的高亢嗓音,招呼著清酒餛飩湯汁包,才打斷了一時靜溺在自個兒迷霧中的各人。王萱沒想過的回應,終究在清漣打算親自起身斟酒時,驚慌失措的拉扯住清漣已在半空的動作,眼裏惶恐不安。
“切不可。”
清漣反握了手掌,將那融柔夷一寸寸的貼近在手心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