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送你回去吧,別累著。”
這次,清漣不再做任何停留,直接大步跨入齊淵宮的內室,在重重凝重麵容的守護之下,緊握著父親顫唞的手,在父親那張蒼老過度、慘白不已的毀壞容顏前,流淚與劉冶並列跪下,膝蓋在青石上磕出疼痛的聲響。
“三兒來了。”
賀水流站在床頭前,冷靜淡漠的表情絲毫不像彌留之時悲痛不已的愛人,更像是為確定目的達成的權勢者。
“聽說邊疆大捷?”
父親滄桑的聲音在寂靜的內室裏回蕩著環繞不止的餘音。清漣無法用言語來做任何回答,隻能重重的點頭她怕隻要她一出聲,那些她盡力隱藏住的脆弱,將會全數暴露在這個就算是縈繞著死亡的悲傷,依舊不停算計的氛圍之中。
“那就好。那麼,宣旨吧。”
順安尖銳的聲音不帶感情的念誦著早已被寫好蓋印的黃布聖旨。無非是對於皇位歸屬的安排,在所有的猜測與寄望中,劉冶毫無阻礙的登上了錦朝的皇位,成為新一代的皇上,享受著這個世界最至高無上的權力與榮譽。
他們從來野心勃勃的母親,在心不甘情不願的心情之下,登上了皇太後的華麗座椅,在金鑾殿的後方,垂簾聽政。將曾經掩藏在親情之後的風起雲湧,盡數搬在台前。
而那個清漣想付諸劉沛對她吟誦過的誓言的女子,懷抱著待產的凸腹,從容不迫的在後宮之中披上了皇後的鳳冠霞帔。
王嶽陽也正如他計劃一般的,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之位收入囊中,更依仗著附注於頭頂的國舅之名,欲蓋彌彰的進行起他的篡位大計。
這些,清漣都心知肚明。她被雲姨在她決斷離開之時,功成身退的護在身後,所有關於沼澤的艱難險阻,一絲一縷都不再經過她手。她因為邊疆的大勝,一夜之間在群臣與國民之間的威望倍增,到了她不曾設想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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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後,唯一一次與母親的長談是發生在劉冶登基之後的某個清冷的夜晚。母親拖墜著長長流線般的長袍,在一個宮女的陪伴下,於夜露冷霜的時辰,推開了她緊閉的房門。
因著戰場而養成的警惕,讓清漣在第一時間抽出劍,躲在黑暗裏,目光泠泠的緊盯著緩步進入的人兒。直到辨清是母親,才鬆懈全部防衛。
“三兒。”
“母親。”
似曾相識的對話,似乎無數次出現在清漣模糊的夢裏,太熟悉到不真實。清漣收起劍,上前扶著母親摸索著的手臂,借著灰蒙蒙的月光,帶賀水流到床上坐下,這才點起紅燭。
閃動的火苗搖晃著賀水流略顯不安的臉。清漣蹲在她身前,仰頭望著,手緊緊箍著賀水流不知為何不停顫唞的手,幹枯瘦弱,沒有平日裏的強大。
“當年,讓王彩書嫁給冶,母親是不是傷你心了?”
終於,在這麼久之後,母親知道前來詢問她的心情,探聽她的意願。隻是,一切都太晚了,人嫁了,心傷了,所有的已注定了。
“沒有。那也是她自己的意願。”
清漣一鼓作氣的丟棄每日端莊的姿態,席地而坐在賀水流的腳邊,不放手,把頭依靠在賀水流的膝蓋之上,尋求著半冪的母女柔情。
“母親老了。”
半響過後,賀水流忽然冒出的感慨,充分讓清漣感覺到心酸。那不是她印象中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母親。太脆弱,太剖白。
“這是很早之前就預料到的事。所以,母親才把希望寄望於你。”
“三兒明白。”
不爭氣的淚水,再次噙滿眼眶,她用全部力氣在克製著不讓它流出。她居然在十多年之後,在母親依舊風華正茂的時節,無聲之中成為了母親的依靠和最後的護牆。
“冶,如今鋒芒畢露,他沒有你燾哥哥的雄才偉略,沒有你沛哥哥的儒雅容度,他太過暴戾,這樣的脾氣或許適合當一個開天辟地,開世建朝的君主,但不適合如今這個隻需要守護疆土,守住繁榮與安穩的朝代。”
“或許,冶在萱兒的幫助之下,能夠張弛有度。”
“或許。”賀水流撫摸著清漣散落在腦後的如瀑長發,目光是再沒有過的慈愛與關懷。“但是,從一開始,母親便沒有希冀他們三兄弟的任何一人,能擔當起一國君主的大任。在母親的眼裏,那個俯視眾人,收盡河山的金鍍座椅,隻應該屬於一個人。”
清漣不做任何應答,有些話,母女相互間明白就好。這個曾經由雲姨用含蓄不明的話語轉述的真言,第一次清晰無誤的呈現在她眼前。她再無理由去用恨來麵對這個生她養她疼愛她的偉大女人。
“甚至,包括王彩書,或許隻有在你身邊,才會全心全意的將她所有的才情機智捐獻給這個國家。而不是消耗在她父親那猥瑣狼狽的篡謀裏。”
那夜,母親憩在東陽宮那張久違的床榻之上,身邊擁著的是她在流金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