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聲,濺起半人高的水花,阮浥秋連個頭都沒露,整個人囫圇個的沉下去。

......

水紋來回跌宕,半晌,歸於平靜。

清波轉頭,看向瑟瑟發抖的十二,風流嫋娜,神態悠然。

但這一眼,已叫十二麵如土色,抖似篩糠,嘴裏囁懦著:“饒命,饒,饒命。”

“嘖嘖嘖。”清波咂吧幾聲,頭顱稍傾,語氣柔和似春風拂麵:“你是要自己跳呢,還是要我幫你?”

十二抖的更厲害了,卻不敢再分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踱著小碎步往湖邊靠。

那場景跟個被逼良為娼的小媳婦兒似的,三步一回頭,清波也不催他,雙手交疊於胸前,好以整暇的看他能拖到什麼時候。

步子跨的再小,也架不住距離近,十二挪到湖邊,探頭看了看深不見底的湖水,又轉頭看了看清波。

清波衝他笑了笑,粉唇下兩排貝齒雪亮。

十二閃電般的縮了縮脖子,獨臂捏拳死握,心一橫,眼一閉,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

阮浥秋是會泅水的,但被推落水的時候,心裏太過驚惶,狠吃了幾口水,兩腿一胳膊死命撲騰著亂抓,四周全是水波,抓了個空。

吃多了水,人的腦子就不清醒了,鼻腔裏火辣辣的,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下沉,心裏竟不怎麼恨清波,隻惱自己,明明不久前才看到血的警醒,還這般輕信妖怪的話。

清波怕早猜到他就是偷她寶貝的後人吧。

他曾在古書上看到過,古時候破靈陣之前,往往都會用鮮活的靈物祭陣。

又剛好那麼不湊巧,他這個隔世的“小賊”不長眼的湊她跟前,順手祭陣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湖水也是個善變的性子,前幾天還死命的托著他,半點水不肯沾他身,現如今又變了個模樣。

身上跟綁了石塊似的,死沉死沉,也不知沉了多久,水波行下,由碧藍轉為墨藍。

阮浥秋突然反應過來,他竟然還有意識,隻是水色轉暗,看不清罷了,先前水裏那些神出鬼沒的鬼藤索也不見了蹤影。

尋常來說,一般人不會泅水,落水之後七八息功夫,便會嗆水失去意識,他沉這麼久,竟還能清醒的看到水跡的變化,這水有古怪!

沉到完全墨黑的水域,眼睛已不能視物,隻憑著身體感覺,還在下行,阮浥秋在心裏估摸,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身體驀的開始變輕。

水波托拱著他往上,浮的飛快。

這是什麼意思?沉下去又浮上來的鬧著玩?

他一時間覺得有些荒唐,但又隱隱升起一個念頭,這一上一下絕不會那麼簡單。

沉下來的時候頗費功夫,升上去的速度卻很快,從墨藍的水波浮到淺淡些的鈷藍,已經隱隱能看到水麵的天光。

阮浥秋心神振奮,開始自發的手腳並用,往上刨水,雖說這水淹不著他,但呆的久了,總沒有地上那種腳踏實地的踏實感。

......

咕嚕一聲,阮浥秋破水而出,淅淅瀝瀝的水花衝的他滿臉都是,順著臉頰流進眼裏、嘴裏、脖子裏,到處都是。

他狠狠的抹了一把臉,視線終於清晰了,圃一出水,他就知道這處必定不是先前的湖岸。

看的清楚了,心裏反而生出一種惶恐。

這就是妖怪的世界嗎——有靈力的世界。

這神仙般的轉圜手段,若是通達到現世,又會掀起多大的波瀾,那些人本就無所不用其極的渴求財富、武功秘籍,有了這通天的本領,誰敢不從,怕又會是蒼蠅般圍攏過來,刮骨拆筋的謀奪秘法。

那又怎麼樣呢,便是再有鬼肚油腸,也是千裏之外的事情,阮浥秋心裏自嘲,擺動獨臂,往岸邊刨水而去。

這處也是個碧湖,形體大小應該和無盡之海裏的那個相差無幾,不同的是岸堤上行行排排的種了桃花,大片大片的桃花開的嬌豔欲滴,時不時有花瓣打著旋兒飄零而下。

文人墨客若是見了此情此景,怕不是要即興賦詩幾首,阮浥秋卻惶恐更甚,心裏直冒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