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磕了頭,載著月光而去,像一尾魚一般,擺了擺尾就淪入夜的深海,本王心裏惶惶然的,割裂過去,談何容易!
悵悵然回府,隻見景淵竟然披著一襲薄袍立於階前,見馬車到來,一丟手中燈籠,不待停穩就直奔車前,一把掀開簾子,斜睨我一眼,不由怒道:“黑燈瞎火的,你幹嘛去了?”
“我——”他脾氣來得太快,我竟然不知如何答。
“算了,回來就好!”說罷,他扭頭走了,也沒說為什麼生氣,悶悶的。
“殿下。”春總管垂手走了過來,道:“蕭大人在這裏站了快一個時辰了,許太傅一去,現下不安全,殿下又隻帶了幾個人,他不放心。”
是了。我應該猜得到才是,景淵的心全係在我身上,喜怒哀樂早由不得他了。
“給福王的信可平安送到了?”
“殿下放心,是老奴親自交到福王殿下的手上的。”
“他有何話說。”
“叫殿下別擔心,他說他許你的事,定然會辦得到,一定會將許公子送到揚州去的。殿下……”
“呃?”
“去看看蕭大人吧,最後一晚了!”
“我知道,你去忙吧!”
臥房裏亮著燈,一個被拉長的影子映在門上,消瘦孤傲,我站在門外定定看了半晌,第一次被他驚豔是什麼時候?對了,是在國子監門外,他一襲紅衣,扇著一把杭扇,靠在柱子上望天。我正好路過,瞥了兩瞥,有些眼熟,但是他太過俊美,一時間吸引了全部心力。
“參見殿下!”是他先過來施禮的。“下官蕭景淵。”——我真沒想到是他,雖然他曾寫詞讚我,但離得太遠看不清楚,後來殿試那日,本王在王府養病,更未曾見他,再後來更是身份懸殊,若不是今日有公事到此,又怎麼會遇著他?不過,也僅僅是遇罷了,他的文名我是聽過的,我對文辭犀利的人向來都是敬而遠之,都是被言官害的了。
不過,這些年一直看著他,他愛美、惜身、風靡萬千、功成名就,為萬人敬仰,這樣的他,我不敢想象會被這樣的人所思慕,我算是三生有幸。
“景淵。”低低喚他一聲,他坐著喝茶,轉了半張臉對著我,剩下半張臉就晃在了茶杯中,一圈圈蕩漾著,蕩得眉眼生情。“如果明日你被皇上留在宮中,那我們就分頭走,這是地址——”我將絹布字條遞給他,“你不可意氣用事惹惱皇上,他是憐才的人……”
“憐才?怎未見他憐你?”景淵不屑笑道,接過字條看了許久,然後燃在燭火上燒掉了。
“你我自然不同,你是臣子,我是皇叔。”
景淵歎了歎,坐到我身邊來,手挽著手,有種逃難的感覺,看什麼做什麼想什麼都是心慌慌,仿佛身後追著狼,身體動不了,一顆心卻焦躁地往前衝。
我知這離別的情緒最是難消,於是強笑道:“我一定會平平安安溜出去的,你放心吧!我今日已經順手把宮裏桂花糕的方子給帶出來了,日後就是你饞了,也吃得到。”
“這緊要關頭還惦記什麼桂花糕?許啓瀾呢?”
“他有秦瀲保著,能出什麼事?”
“你不是號稱要帶他一同走麼?”景淵步步緊逼,我頓了頓道:“豈是由得人?我是有私心的,原本我是打算讓全興才去除掉許太傅,可誰知現在許太傅自縊在牢中,許家視我為不共戴天之人,他怎麼可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