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衛隊長一聲驚呼,爾後一躍而上,頂開了封口的木蓋子,一把把將剩下幾人拉了上去,夜的氣息一下卷進心脾,眼界亦豁然開朗,停腳處正是一片密林。
“殿下,這邊……”話音剛落,一道白虹自眼前一閃而過,本王尚未反應過來就見衛隊長傻呆呆瞧著胸`前凸出的半截冰涼劍尖,呆了一下後爆出一聲虎吼,他轉身,踉蹌兩步,匍匐倒地。
急變頓生,我一時回不過神來,尚來不及細究是被誰出賣,就見暗林中悄然無息地露出半張臉來,浴著無邊月色。
秦瀲來了,帶著一身修羅戾氣。他輕輕巧巧拔下劍來,一串血滴自劍尖飛了出來,濺在本王麵上,齊總管與春總管見狀,齊齊將本王遮在身後。
“殿下,你先走!”
走?齊總管與春總管年事已高,豈是他的對手?此地尚距駐船處有段距離,本王又怎能自他劍下逃得性命。
秦瀲那雙眼裏寫的明明白白,今夜不是我死,便是他亡。
——而我,究竟還是個王爺,我要有我的擔待。
“退下!”我一聲暴喝,但齊總管與春總管充耳不聞,紋絲不動,主仆一場,他們拚了性命也要護我周全。
“你們退下吧,你們不是他的對手,橫豎也是白費性命。”我有些灰心,大勢已去,信馬遊韁泛舟江上不過是黃粱一夢。稽睿心┇
是卿才,那雙秋水一般的雙眼寒光閃閃,淩厲俱現。
我怎麼會忘記了他?他曾是桓王的入幕之賓……都怪我,婦人之仁!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他走入劍圈之內,衝我跪下來,行了大禮。秦瀲得意笑道:“他口不能言,寫了幾句話讓我轉告你,他在楚摟八年,愛足你八年,但你視他如舊履,用之即棄,如今他將這秘密告訴我,就是寧願同你共死,也不願你與他人逍遙世外,你知足吧!像你這等薄情寡義之徒,黃泉路上還有癡心人相伴!隻可憐這糊塗哥兒,竟然到現在還對你念念不忘……你們平等了,都是鬼,他也了了心事,你總算是歸了他……”
我在秦瀲的狂笑中,用劍尖抬起了卿才的下巴,他神情肅穆,麵上閃過一絲笑意,尋死誌堅。
嗬~好一個以死殉情,隻可惜……這等廉價的東西,本王從來不稀罕。
“你大可要求我幫你贖身。”我森然道。
他搖搖頭,看了秦瀲一眼,秦瀲冷道:“他愛的有尊嚴,不稀罕你施舍!”
尊嚴?真可笑,一個楚摟的哥兒在這裏跟本王大談尊嚴?我不懂,為何給了他,他不肯要,反過來還要怪我不再三抬愛?昔日願作我籠中之雀的人,還有資格嫌棄本王的施舍?真是用心險惡,他就算死了,也是幸福偉大,本王死了,便是咎由自取!
“怎麼樣?慶王殿下?你自命風流,沒想到今日卻喪命於風流……”秦瀲譏笑道。
本王閉了眼,一揮劍,速度奇快,一道血絲淩空飛起,濺於葉片之上,卿才略略抽搐了下,一頭紮了下來,捂著喉咕噥著,似乎要說什麼,但是早就失了聲音,又怎麼說得出?
我輕輕抬腳,在他的白衣上蹭了蹭靴尖上的血漬,蹭不掉,反倒模糊一片,黑黑地霸占在最醒目的地方。
我一世驕矜,從不願受他人的迫,既然你要幸福偉大,那我就賜予你幸福偉大,死在我劍下,想必也足夠幸福了,終是解了你心中又愛又恨又愧疚的結,但若說擁有,終是不配。
“你……”秦瀲虎目噴張,“無恥之徒!死到臨頭還敢肆意行凶!”
人帶著劍一股腦劈了過來,我被迫後退三步,隻覺他氣息綿長,招式精奇絕倫,劍氣不衰,本王壓根不是他的對手,如那晚寒街,隻能憑著本能去躲避回應。
不到二十招,人便氣喘籲籲,全身掛彩氤血,紅袍飛絮,手重得抬不起劍來。
“你認命了麼?”
“命?我從未認過。”我凜然道。
一彎殘月,塵世撲撲,想不到這城外的鬆崗竟然是我埋骨之地,死後能得一個什麼名?外逃的藩王?不,稽睿做戲會做全套,必然賞我做個忠義之人——清剿叛軍不幸身死。
真好聽,概括我這荒唐的半生,也算是值了,說不定會被賜予一塊風水寶地,修了大大的陰塚,刻碑立傳以供後世憑吊。
我思緒萬千,與秦瀲麵對麵站著,他如老僧入定,眼神卻如鷹銳利,我知道,他再一次動,就是我的死期。
“住手!”很熟悉的聲音,我心氣猛提,是啓瀾!我不會聽錯!
抬眼而望,一道白影自林間奔了出來,於此同時,秦瀲手中那一道劍芒如貫日之箭,攜著呼嘯聲奔襲而至,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