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侄,早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若不是龍遊淺灘,豈需我來盡忠?
“從那日起,我就成了皇上的‘謀臣’,當然,他也沒徹底信了我……這麼僵持了許久,許太傅勢力愈發強大,我父親遠非他的對手,而此時刑部的文清私下裏同我親近起來,原本我以為同是清流的緣故,可他卻時不時透漏些許太傅的謀劃告訴我,我隻道是馮勝不謹慎,後來逐漸起了疑心,然而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隻得放在一邊,利用蕭家的勢力去製衡許太傅,所以你入寺那些年朝中才相安無事,不然以許太傅之能,何須等你出寺才驟然發難?”
“文清何以不告訴我?”
“應當是許啓瀾不讓他說,文清同他都是聰明人,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官場是個用命去混跡的地方,摻雜了情感必然會影響判斷力,何況許啓瀾不希望你因為他而饒過那群亂臣賊子……”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出寺前的一個月,那一日我去楚樓見卿才,許啓瀾剛走,落了一把扇子,我打開一瞧,上麵有兩句詩‘不求洛神獻花容,隻願玉樹滾紅浪’,你那本畫冊子,我看過很多次,這兩句詩熟的不能再熟,若是用來時刻提醒被你侮辱之恨,你那麼多詩集子流落在外,大可隨便寫幾句,橫豎朝中大員均知他對你恨之入骨,寫上兩句旁人不知的,定是寄托思情。”
“後來的事,我都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皇上知道你愛許啓瀾愛得深,所以千方百計想拉許啓瀾入夥,許啓瀾也著實聰明,裝出一副愛你至深的樣子,皇上那般多疑,思前想後反倒不敢將他引為心腹,所以他才能在許家同皇上之間遊走不定,幫你事事回護,不然你怎麼能在秦瀲的劍下逃生?又怎麼會簡簡單單就察覺張太醫形跡可疑?更別提他主動受製於你去換了那些黎朝人……”景淵飲一口茶,道:“你同他的緣,早在奉天殿就結下了,你還記得他當初寫的是什麼詩麼?”
我搖搖頭,那一張紙上塗滿重墨,想必是尋思良久,不想留情才決絕抹去了。
“我記得。”景淵淡淡道:“孤鬆立身若玉山,破冥落瀾似阮慟,卷帷望月思欲絕,隻恐殘燈不容曙。”
“隻恐殘燈不容曙……”
“嗯,他仰慕你,自覺又配不上你,得知你戀慕他,自是欣喜非常,哪知雨露承歡,不過僅是一夜愉悅罷了,春/夢一醒卻不得不同你翻臉成仇,斂了一腔心事為你奔走,甚至不惜委身於秦瀲,你可知他心中多痛?”
人間事,由盛極衰,好容易心滿意足得到一切,下一刻即頓失所有,這份酸楚,啓瀾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扛下來了,這些年我隻道自己活得清明,卻不想是筆糊塗賬,我費盡心思護這個保那個,不過是任性小孩的遊戲,踉蹌著學走路,以為自己夠穩,誰知隻是有大人在身後保駕護航才不致跌倒。
“他救我是做什麼?我真希望那日就為了他死在秦瀲劍下……”
“哎,”景淵長長歎了一聲,道:“這世上的愛人應當都是存了互相犧牲的想法,你為他好,他為你好,推諉許久,誰也不肯受了這分好,堅持到底終究兩敗俱傷,還不如坦蕩受下來。”
景淵說得澄明,我要是為啓瀾死了,想必啓瀾也如我現在一般,我又怎麼舍得讓他受這樣生不如死的罪,還不如死而後生,下輩子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