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擅闖他的世界,他的拒絕方式是溫和且不堅定的。

再後來,無論它在屋子外搗出多大的聲響,甚至直接整隻狗撲到他背上,他竟能始終從容地捉著剪刀裁紙,心無旁鶩。

少年拿起手上的紙人,輕吹一口氣。

妖犬好奇的目光追隨著飛入空中的紙人。

神秘的咒術力量附加其上,紙人在縹緲的煙霧裏化為淡墨色狩衣麵容清雅的紙式神……

若是現在,那隻大白狗會在做些什麼呢?不可避免地,陶生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森暗夜色之下的親昵。

犬妖閃閃發亮的金色眼睛……

黑暗中緊緊相握的手……

曾經停留在嘴唇上的溫暖濡濕……

……腳步聲到了和屋門外便停止,接著稚嫩的童音響起:「陶大人,小的是命鬆丸。請問您醒來了嗎?」

「命鬆丸?」

意識還處於半混沌狀態的陶生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那是幾天前賀茂保憲心血來潮配給他的侍役童子。

……今天還是沒聽到那個聲音。

歎了口氣,陶生自剔懶筋,主動起床。

「請進吧。」

「是,陶大人。」

紙門推開,小童子小心翼翼地端著冒水煙的木盆走進來,也隨之帶入一股清寒的風。

「冷……」陶生在寒風裏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冷戰。

「大人,今天早上還落霜了呢。」命鬆丸一邊擰了幹淨的巾帕遞過去,一邊說道。

「落霜?」

「是啊。大約很快,京城就會飄下第一場雪了。」童子微笑著告訴他。十歲模樣的男孩子,模樣乖巧柔順,一笑起來,嘴角一側便會浮出個淺淺的酒渦。

「大人,小的今天剛把您衣櫃裏的冬衣拿出去晾,恐怕還不能穿。」

「噢。」

……又快要入冬了啊。

陶生放下抹臉的濕帕子,盯著命鬆丸看了好一會。

命鬆丸被他看得不敢笑了,低下頭用力地絞手指。

「大人?小的做錯什麼了嗎?」

「啊?……呃,沒什麼!」……那跪得端端正正的小身板,讓他看了都自覺慚愧。

陶生把濕帕子遞回去,轉身自己去出神了。

命鬆丸默默收拾著水盆和帕子,偷偷抬眉瞧了一下發呆的少年陰陽師,然後他哭喪著臉出去。

……大人一定是討厭命鬆丸了,嗚。

小童子離開時,細細的眉都要擰成了少女和服後麵的係帶結。

陶生對著牆念叨的其實是:十九歲的道長大人是怎麼對一個十歲的女孩子動心的呢?不解,十分不解……

百般思考之下,還是得不出合理結論的陶生隻能歎氣。

用完早餐陶生便去找安倍晴明。

昨天傍晚又村被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心裏總是記掛著這件事。到了安倍晴明的公事所,藤原道彰也在,這是陶生始料不及的。

……道彰大人來這裏幹什麼?不,應該說,他找晴明大人幹什麼?

不管怎樣,自己才是藤原道長的雇主啊。

看到藤原道彰跟安倍晴明交談,陶生心裏覺得有些尷尬,沒來得及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隻好先行了禮再說。

「晴明大人。道彰大人。」

「陶大人。」藤原道彰衝他點了點頭示意。

「嗯,小陶啊,過來這邊。」安倍晴明微笑著向他招手。

陶生:「……」

……晴明大人今天這麼溫和柔善的表情,實在有些詭異。

雖然,他每天都是這麼詭異就是。

盡管陶生有些莫名,但還是依言走上窄廊,跪在安倍晴明左側後,麵朝院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