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字。
他笑得像是三月春風拂過江南岸:“喏,我親手做的,給你防身。做得不好,可不要嫌棄啊。”
頓了頓,他忽然掩飾一般地輕咳了一聲:“當然……刀鞘不是我做的……我還沒學會刻那麼複雜的東西。不過那個’辭’字是我刻的!等我以後學會了,我再給你做個刀鞘!你想要別的也行!”
說著說著,那白玉似的耳垂就染上了傍晚天邊的胭脂色。
一室燦爛的昏黃,霞光絢麗,宛若打翻了的石黃與朱砂,是丹青手興之所至,肆意潑灑。
刀鞘上的寶石折射出熠熠光輝,他白皙的指也帶上了幾分暖意。薑予辭與他對望片刻,忽地笑了:“好。”她接過匕首。
風吹珠簾動,日照菱花窗。
薑予辭的唇上,染上了一點蒼白的笑意。
她摩挲了一下袖中的匕首。
那上麵……還有燕華親手給她刻的“辭”。
辭啊。
可不就是辭別?
若當真因為她導致晏康城破,便是以死謝罪,也沒什麼的。
薑予辭的視線忽然有幾分模糊。不知怎地,她腦中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撥雲散霧一般,終現天光。
她想起前世的小心謹慎,步步為營,費盡心㊣
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害怕!知不知道她有多想他!
薑予辭哭得聲咽氣阻,泄憤似地一連錘了燕華許多下,最後卻又哭著一頭撲進了他那個再溫暖熟悉不過的懷抱中。
——他終於回來了。
她在將士和百姓麵前裝得沉穩裝得淡定,卻在看到他的身影的那一刻,淚水便如決堤一般。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燕華垂首凝視著懷中姑娘的發頂,眼神溫柔繾綣,宛若揉碎了天光。半晌,他緩緩抬起手,微微顫唞著覆上她單薄的背脊。
他趕上了。
若是晚一步、若是晚一步……
燕華不敢想象,可是自從他接到韓子儒頻攻晏康城的消息,自從他加緊擊退大秦踏上快馬奔回的路,他便控製不住地開始想那種種淒涼慘烈的結局。
會發生嗎?
會發生嗎?
燕華不知道。
他隻能催著催著,一次又一次地揚起鞭子,盼著快一些,再快一些,能盡快趕回晏康城。
他已經失去過她一次了,他不想也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燕華緊緊地抱住薑予辭,力氣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中去:
“我回來了。”
他抱著她,低聲道。
天穹低垂,萬籟俱寂。風漸漸停息下來,薑予辭還一抽一抽地埋在他懷裏,小小地、軟軟地應了一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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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枝宮燈燭火明媚,映出滿室微微搖曳的光影。薑予辭重新綰了發髻更了衣坐在榻上,看到剛剛洗漱整理畢的燕華從內室轉出來,她還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移開了視線。
雖說……可是今天在城牆上,她畢竟還是太失態了些。
薑予辭默默攪著手中的帕子,眼神遊移。
……有點兒丟人。
燕華也發現她似乎有些不自在,卻是不知道為什麼。挑了挑眉,他徑直走過來在薑予辭身邊坐下。
熟悉的馥鬱香氣迎麵而來。
已有大半年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薑予辭不知怎的,便是麵色一紅。
而此時燕華甚至還低笑了一聲。
他輕輕握住她藏在袖中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兩下:“怕不怕?”
薑予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誠懇地點了點頭。
怕。
怕到不能再害怕。
一日複一日,她枕下放著他給的匕首,連夢中都是晏康城破火光衝天的場景。到最後,她甚至都麻木了。
良久無聲,連他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薑予辭等了片刻,不禁詫異地抬起頭來。
——然後撞進了他的眼中。
燕華生得一雙極漂亮極漂亮的眼。
睫羽濃密,眼睛細長,眸若點漆,眼尾輕輕巧巧地向上一挑,便如同一把小鉤子一般,鉤到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