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爭是不過,是不是?
對……是遠爭,不知天高地厚。
放下黎民,放下江山,我且去做我的閑散大夫……
哀莫大於心死。
車輪滾滾朝東一路碾去,載著的,不過滿肚子失意。
「籲——」終是停了,魏遠爭撩了車簾,探出頭來看,「嗯,倒是個雅致的客棧。」
進棧坐定,為自己斟了二兩桂花酒,睡去,竟得安眠。
晨起,忽聞窗外一曲清笛,借微風悠悠入耳,正值初夏,卻有哀秋之意。
魏遠爭卷起窗前竹簾,眯著眼朝外頭望去,但見綠水青山中隱隱有一少年騎青牛而來,手執一柄短笛,清瘦骨架外罩一襲寬大素衣,衣袂隨風輕揚,行動間身影縹緲。
雖看不得真切,但這樣的清逸風骨,除去江南,還能有誰?
魏遠爭披了件長袍走下樓去,江南立在門口,見他過來麵露喜色:「四公子。」
魏遠爭走上前去,「小兄弟,你怎麼也來了這兒?」
江南聞言,向他攤開手,掌心一把碧綠短刀,隻有小指粗細,煞是可愛。這短刀刀身通體翠玉,除去鞘上鐫刻一古寫「晏」字便再無一絲裝飾,顯得十分素雅。
「我道此物不俗,想來是四公子昨日落在溪邊的。」
魏遠爭一看,可不就是自己慣常佩的。平日裏用絲線穿過係在腰上隻當飾物,刀刃卻是喂了毒的。他伸手接過:「正是鄙人私物,勞煩小兄弟特意跑了這一趟。」
江南聽了,道:「四公子,江南來找您,不單是為了這個……」薄唇一抿:「江南……有一事相求。」
魏遠爭看向他,停滯片刻,說:「你請講。」心裏卻思忖著,原來這江南也是個有欲有求,不似表麵那般剔透。幾分遺憾湧將出來,真是應了自己那句「隻如初見」?
那頭江南又說:「昨日聽齊兒小哥講,四公子是要去揚州?」
魏遠爭點頭,心道齊兒這張快嘴。
江南低了頭,那藏在袖管下的手半握了拳頭,微微顫唞:「家父祖籍揚州,以往父親在世時江南不曾體恤,如今,想將父親骨灰帶回家鄉安葬,也算是落葉歸根。江南……江南可否與四公子一同去揚州,做家丁也好,雜役也好,算是……有個照應?」
魏遠爭聽是如此,忙點頭應下:「當然可以,難得你這番孝心,我哪有不允之理。以後你就是我魏遠爭的客人。」魏遠爭暗自慚愧,自己竟以這世故之心枉測了人家赤子情意。
江南一把攥緊了自個兒袖口,挺直腰抬起頭眼中欣喜滿滿,「啊,那,那實在是謝過四公子了。」
魏遠爭衝著他笑,竟有些心疼他的易滿,作勢撫上江南肩頭同他進去客棧內堂,邊走邊說:「往後你隻管同我們一道,起居飲食齊兒楚兒自會照應。來,想必你晨起趕來還未吃過早飯,坐下同我一起吃。」說罷坐定,招來店內小二開始點餐。
江南自是推辭不過。
啟程,兩小廝聽了江南要與他們一起下揚州,想著路上多個人作伴,很是高興。胡伯聽說了他的孝心,想到自家孩子,也又是憐惜,又是讚賞。
魏遠爭拉了江南一步跨進車廂。倘不是如此,江南肯定是要搶著去幫胡伯駕車了。
在車上,江南也不擾魏遠爭,見魏遠爭時常打盹便拿了扇子去為他驅暑。
每日裏聊了幾句,才知道魏遠爭是去揚州赴任,至於是為了什麼從京城貶到這裏來,江南也不好再多問,卻是聊起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來:「四公子的玉刀好生精致,是從哪兒得來的?」
「呃……是一個友人送的。」魏遠爭又有些犯困。
江南輕籲了一口氣,「哦。刀鞘上刻了個晏字呢,我還以為是皇家之物。」
「嗯。算,算是吧。」魏遠爭右手撐了頭,身子隨著車晃晃悠悠。九哥是友人,但晏長治,可不就是皇家嗎?
江南還欲再問,魏遠爭已經不支,一頭靠在了軟榻上。唉,這人,看著一副好身骨,怎麼一到了車上就成了蔫尾巴狼了。
「皇家……」江南喃喃重複著,眉頭糾結。
可不就是個孩子
就這麼一徑走了三、四日,五人到了那被稱作是「處處青樓夜夜歌」的揚州。
一數官員大大小小來為他們的新督察大人接風洗塵。魏遠爭敷衍應酬了一日,你來我往說著些場麵話兒已是煩惱透頂,以致晚上回到府衙腳步都有些虛軟。
「四公子您回來了——」胡伯在門口伸長了脖頸早等了半日,見楚兒陪著魏遠爭總算是回來了,忙迎上前去。「怎麼一身酒氣,齊兒,齊兒——快去叫廚房做醒酒湯——」
江南正站在府內花園中,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聽得胡伯的喊話聲,也朝著門口過去。
胡伯攙了魏遠爭正打門前走來。魏遠爭手臂搭著胡伯,看著神智倒還算清楚。
江南走近些,對胡伯道:「廚房做醒酒湯又須得半日,我房內有解酒藥丸,等等我去拿來。」
胡伯不及細想,連聲說好。
待到江南取了藥丸來,小廝們已服侍魏遠爭進屋歇息。江南推門進屋,屋裏好大的酒粕氣味,隱隱還混同著姑娘的脂粉香,不由拿衣袖掩了口鼻。見魏遠爭正拿了涼水衝頭,忙道:「四公子,莫要用那冷水。縱是夏天也不好貪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