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被淬了毒的利刃刺傷。那日我回家,就見父親躺在地上,屋裏被人到處翻過不算……就連,就連父親身上衣服都被人盡數解開來搜過……」
江南轉過頭指向躺在地上的魏遠爭:「父親所中之毒甚為古怪,醫書上也從未記載……可偏偏當日回家前我撿到那人的一柄玉刀,刀上淬的毒和父親身上的,一模一樣。」
唐驍大駭,道:「此人可疑,難怪你要隨他來揚州。可有什麼發現?」
江南搖頭:「他隻說這玉刀是友人相贈……但,看他神情,似與那友人交情匪淺。我怕驚動他們,不敢多問。」
唐驍麵色一沉,道:「此人身上八成是有線索,可,小南你繼續留在這太危險了……」說話間抓緊了江南臂膀。
江南握住他的手,聲尤哽咽,幾不成聲:「父親養我十六年……若……若江南不能,不能手刃凶手……江南……江南也決不獨活。」
唐驍見他這樣,也是心肝盡摧,隻道:「小南你在說什麼傻話,我一定會幫你找出凶手!」
燭光下唐驍一張俊朗臉龐牙關咬緊,散著地界冥主一樣的氣息。
唐驍自小與江南認識。十四歲時,他為了妹妹的病百般找尋到江南的父親求醫,便記住了那個自門後偷偷探出頭來的幹淨小人兒……
從小見慣了鬥毆與殺戮,唯有這兒聞不見一絲血腥。
妹妹離開那天,江南抱住他在空曠無垠的曠野看飛絮漫天,抬望眼,唐驍已是淚流滿麵。
「唐驍,你還有我。」「唐驍,你還有我。」……
江南那時的話語,在他往後的時光裏一遍一遍地回響。直到,他再也記不清那時的飛絮是橙色,還是潔白。記不清,是否真有那麼一灘鷗鷺,自身後驚起。
隻是,唐驍打那時,就決定愛他,比愛妹妹更愛他。
那個活在夕陽暖日下攜著微笑的少年嗬,就這樣被生生打破……他不忍,他恨之彌深。
於是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對他起誓:「小南,信我,就算是死也要為伯父報仇雪恨。」
江南不作聲色隻是微一點頭,唐驍便知道他是懂的。
借著昏黃的油燈,江南解開魏遠爭隨行的包裹,翻找起來。
這幾日相處下來,江南看齊兒楚兒都不敢動這個包裹,想來肯定不尋常。
幾下尋出來個檀木漆金的小匣來,連同幾封書信,一張牛皮地圖,放得亂七八糟。
「唐驍,你看。」江南從匣中取出一個拳頭大的小泥娃娃,肉胳膊肉手煞是嬌憨,臉上卻像是捏壞了,嘴角將笑不笑的別扭神情。
「一個大男人,怎麼藏這種東西。」唐驍把泥娃娃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沒發現什麼奇特之處,隻是個尋常的小泥偶。
「看來是找不出什麼線索了……」兩人將包裹裏外搜了一遍,都是些日常的書信物什。
江南歎了氣,催促唐驍:「你快走吧,等有了眉目我再傳信給你。」
唐驍忍不住叮嚀:「小南,萬一有個什麼,千萬先走……我怕你出事……」
江南看著他,點了頭道:「唐驍,你放心。」
唐驍轉身,看了眼地上的魏遠爭:「他,被你下了藥?要不要搬到床上去?」
「嗯,我在水裏加了一點洋金花,他喝了酒,吃不出來。搬上床去罷,明日隻說是醉酒,也叫人相信。」江南如此說來,原來也是個極懂醫術的。
這洋金花本是蒙汗藥,醫者拿它來作麻醉劑,現在江南卻用了它做平日不恥的事來,自覺於醫道有愧。隻是來日,卻不知要用這一身醫藥學問,做出多少離經叛道的行為來……江南想到這個,便覺得背脊一陣寒涼。
唐驍扣緊了雕窗離去,江南看他的身影透過發黃的竹篾紙,一點點地消失,又看向床上魏遠爭正睡得泰然,油然而生一縷辛悲。
魏遠爭第二天果真睡到了晌午才醒,醒了也不願下床,隻覺得口喉幹澀,頭疼不已。昨日魏遠爭還在想,再來個什麼縣尹、縣尉什麼的就一律推說自己病了,沒想到這裝病的念頭是萬萬不能起的,今天竟是真病了。
四公子病了,這可把胡伯急壞了。魏遠爭從小到大有幾次頭疼腦熱,十個手指都能數的過來,每次因為不願意吃藥,總要拖上大半個月才肯好。
江南知道魏遠爭是因為寒氣入侵,又吃了那混了洋金花的水,一時間身體難禦才引發的這場病。
隻是不知道魏遠爭病起來是這樣浩浩蕩蕩的。大夫開的藥,他要麼就不肯喝,就是喝了的,也一陣幹嘔盡數吐出來,一天下來隻施了次針灸。
「四公子,您還真是個嬌貴的主兒。」江南小聲嘀咕著,父親行醫這麼多年,但凡能求到藥的哪個不把湯藥當甘露飲,哪有小小個風寒就折騰成這樣的。
「嘔——咳,咳——」江南一跨進魏遠爭的廂房,就看見他正趴在床沿上,黑漆漆的藥汁灑了一地。見到江南,魏遠爭皺起鼻可憐巴巴:「江南,早知道這樣,昨天打死我也不用涼水澆頭了……」
江南看他哪還有先前那個俊逸出塵,豐神俊秀的樣兒,分明啊,就是個病猴。還是個衣襟沾了藥汁,頭發睡得打結的邋遢病猴。